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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正在看前朝大儒張頷的《濯雪集》，抬起眼，從激動得直哆嗦的小姑娘們身上淡淡掃過，隨手指著距離自己最近的大眼睛少女問道：&ldo;你叫什麼？&rdo;少女臉頰紅了，笑著露出了石榴一般齊整的牙齒，&ldo;妾叫質水。&rdo;扶蘇敲了敲書，淡聲道：&ldo;質水與濯雪，倒是個好對。&rdo;說完，便垂目看書了，宣太后懷中看似乖巧的少年卻笑了，揚起飛揚跋扈的漂亮眉眼，一雙眼微微轉了轉，便好似攪動了一池桃花水。那一夜，質水沒有送到平吉殿，她在路途中被成覺堵住，在枯糙叢中幸了。質水身後的宮人女官嚇得慘無人色，誰也沒想到穆王世子如此行事。宮人密告宣太后，太后為了顧全成覺顏面，只得另派了一名良家女，而質水則被關了起來。扶蘇素來有早睡的好習慣，隨侍的太監雖則提醒少年今晚是成人的大日子，少年依舊早早睡了，他那天做了個好夢，夢裡吹吹打打，娶了個瞧不清楚臉龐的小姐。後派去的姑娘在平吉宮側殿坐了一夜。扶蘇醒來方知換了人。他去太陰殿向祖母請安，途中，卻遇到看押質水的老宮人，原是她心存不忍，守在此處密告了太子。按宮例，初禮婦人如失貞，則必然杖斃。如今為了掩蓋齷齪，便要糙糙行刑了。扶蘇想起了《濯雪集》，那倒是本難得的好書，他請安時，想了想才道：&ldo;成覺如喜歡，給了便是。娘娘何苦為了兒左右為難？&rdo;宣太后臉紅了。成覺已央求她一夜，說質水是他難得瞧中的女孩，兄弟間贈個把侍妾在皇室中本是尋常之事。後來，質水被送到了成覺殿中。再後來，質水被成覺吊死在殿前樹上。再再後來，陛下下旨，太子尚小，選初禮婦人之事可推遲些許時日。一推遲，便推遲到了太子薨，自然也就沒了初禮婦人。十七說的鬼魂便是質水死後不甘的魂魄，她因機緣巧合，去冥間的路途中遇到雲相墓冢，又機緣巧合吸入畫中，又機緣巧合被成覺拿了起來。有道是報應不慡，世間之事本是這樣一環扣一環。扶蘇卻似被霧水籠罩，他已記不得質水長的什麼模樣。十七笑道：&ldo;鬼魂如何相貌我等原也瞧不見，只是水君多年前，曾瞧過那畫一眼，畫中人一身黃衣，生得倒是極好的，可面白赤足，眼睛無神，捏著一粒黑色棋子，卻不是什麼可愛模樣。不知成覺是怎麼著迷的，才讓這鬼魅有了可乘之機。&rdo;扶蘇憶起這嫡親堂弟，無奈時卻也說了句冷笑話：&ldo;他喜歡的，素來是與我相干的。想來是我前世的妻。&rdo;十七乾笑，&ldo;山君善妒，公子不宜與旁的女子牽扯。&rdo;扶蘇又握住了硃筆，手指白潤，骨節分明，微微低頭，淡淡地笑道：&ldo;奚山之主更妙，大抵是我前世最大的債主。&rdo;少年懸浮在半空中，看著明珠環繞的榻上、面色憔悴的自己。他想起了寢宮含元殿外的楓葉，秋天時，也是這樣，帶著最後的紅豔乾枯消融在泥土中，好像再也不能挽回。&ldo;殿下的心願我已滿足，為何還不回去？&rdo;紫金散人蹙眉看著眼前半透明的少年，他似乎並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麼聰慧。成覺的青發垂到了腰際，環抱雙臂，冷冷地吐出口氣，道：&ldo;我的仇人還未死。&rdo;紫金散人忍氣勸道：&ldo;媯氏既然出現了，你的仇人一定會死。可是這人死了於你有何益處呢？你體內鬼氣太重，一時被鬼魂惑住了，才會生此執念，待過兩日，喝兩劑湯藥便好了。&rdo;那半透明的身體變得益發淡，成覺並不妥協，&ldo;不親眼看到她死，我如何安心？&rdo;紫金散人從未見過這樣彆扭的小孩，嘴角不可見地上揚了一些，&ldo;你恨她何處？她未曾見過你，也未曾愛過你，更未曾阻過你，你恨她何處呢？&rdo;成覺冷笑，&ldo;我前世是因她而死，九十九個仇人已殺，只剩下她，豈可甘願！&rdo;紫金散人暗惱這王子脾氣大，不識好歹，若非世代君命，他又豈肯出手相救，只道：&ldo;你若殺夠一百人，就中了那鬼女質水之計！質水誘你殺前世之人只為破你前世累積功德，成全她的情郎，令你今生無法如意！你說你想見見畫中之女，我已將你的魂魄藏在書中，借扶蘇之身帶你一遊，如今心願已了，為什麼不肯收手？&rdo;成覺轉過頭，合上了目，眉間微微擰起，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ldo;我帶著前世的記憶而生，卻獨獨不知她的結局是如何。你且讓我安靜地看一看。&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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