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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這怪人又尋的是哪門親？生時不珍惜，等人死在這荒涼處，他反倒哭得似沒了考妣。賣酒的都認得了他，細瞧五官，是個俊秀公子，可通體陰氣，讓人不敢近身，平白覺得鰥寡無情。這一日，他又買酒，賣酒的忍不住問他：&ldo;郎君今日可有所獲？&rdo;那身黑衣連同儒鞋都沾了溼潤的泥土，小公子搖了搖頭，抬起眼，卻給了酒家一個笑。這笑想必發自真心，他周身有了些人氣。酒家也展眉，&ldo;郎君想是放開了，這樣也好，莫太傷心，況且，美酒吃多了也傷身。&rdo;黑衣的書生用袖抹了抹眼，提起酒壺便去了。酒家略一晃神，再看書生走過的土地，竟平添了一道蜿蜒的血跡。他駭叫了一聲：&ldo;小郎君，你可是受傷了？&rdo;書生已走開十步之遙，卻愣了，&ldo;嗯？&rdo;他眼中掛著兩串淚，不，是兩道血，涓涓不絕。何處傷心不成淚，為難冷麵人，一腔心頭血。書生望著河水，靠在一棵樹下吃酒。這棵樹面貌挺拔，似松非松，似柳非柳，冬日依舊垂著翠綠的枝條。他握著酒壺，在樹下灑了一圈酒水，才道：&ldo;樹兄既已成精怪，何不陪弟吃口酒？我在此處將近三旬，每日哺酒與兄，樹兄卻遲遲不見，是何道理？&rdo;河水極深，在黑夜中泛著粼光。月光襯著粼光，有微微的亮光。書生沉默了一會兒，吞了幾口酒，那樹卻也不語，待過了會兒，樹後卻冒出嫋嫋白煙，白煙中走出個長衫的黑影來。黑影遲疑了會兒，道：&ldo;你自吃你的酒，過你的日子，尋我做什麼？&rdo;書生不語，把酒壺遞到了黑影面前，道：&ldo;無有知音，甚是寂寥。&rdo;黑影倒也識趣，吃了口酒，溫雅道：&ldo;世上人多呢，尋我一棵樹能說什麼？&rdo;書生笑道：&ldo;觀兄形體，應有百年，風吹雨搖在此處，不啻人間百歲智者。小弟有難事不解，可家中兄長不在，無人能解疑，故而請教樹兄。&rdo;黑影覺出他似是誤會了，但也不修正，只道：&ldo;你且說說，我且聽聽。&rdo;&ldo;世間有人愛我，有人憎我，有人說我對，有人說我錯，如此，我當聽哪一句？&rdo;&ldo;有某說你對，是因你所說之事合他心意；有某說你錯，是因你所做之事與他所想相悖。說你對的許是你說了他不敢說的，承擔了他不敢承擔的，故而愛你，故而對你擊節稱讚，說穿了實在酸澀；說你錯的許是你真錯了，因你之錯太過明顯，已暴露在諸人之中，而諸人皆是知道真相之人，他們不語，暗自看你笑話，那直接說你錯的許是憎你，但你應謝他直言這一回。&rdo;&ldo;我幼時開始讀習經書，每日寅時必起，沐浴焚香而讀三百遍書，故而慾望淺薄，可我現在仍如舊時虔誠，卻為慾望折磨，這又是何故？&rdo;&ldo;無人愛你，無人憎你時，你不愛他亦不恨他，如今有人愛你，有人憎你，你自動情，情為種，種子已種下，強作無慾無為還有何用？&rdo;&ldo;我日日等待仙去天宮，卻夜夜活在地獄。我向往前者，反而總擺脫不了後者，又當如何？&rdo;&ldo;地獄的都在等著仙去，神仙住的不過是白日的地獄。除了不分晝夜的光明，他們有何處強於你？&rdo;&ldo;先時我不信人間何物是長久的，亦總覺人與畜生無有不同，因人一生如此短暫，悟到什麼，也只剩來不及。古時南鄉有真人無常，他說，&lso;斯命短矣，造化不提。&rso;樹兄怎麼看？&rdo;&ldo;人的壽命短到連談到造化都是笑話，好與壞也不過暖水熱火一遭，你體會過炎涼世故，便知曉活過為最美之詞，死了是最真之話。&rdo;&ldo;樹兄若生為人，覺得如何&lso;死了&rso;才好？&rdo;&ldo;若是我，我想死到山澗，天地之間無人尋到，連鳥獸都不去的地方。&rdo;&ldo;為什麼？&rdo;&ldo;這樣屍體就能慢慢腐爛消散，不用與這來去都匆匆的人生一般。聽聞骨頭化得慢一些，可以慢慢等，等到靈魂骨頭都變成這空氣的一部分，我便能融入這世間，同這世間一般汙濁了。到時候，便再沒有人嫌棄我，也沒有人為了求取我擁有的最後一樣東西而哄騙我，同我說這世間存有許多真情的假話了。&rdo;&ldo;嗯。&rdo;東佾大軍又來襲了。這次的主帥依舊是東佾國八皇子聞聆，可是兵馬卻增加了十倍，足足十萬人。因為探子報，赤溪一脈結冰了，厚得可行人行車。三關之外，最大的障礙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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