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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交‘桃花運’。而且,算命的都說,你是‘官帶桃花’,不要緊的!”
這“官帶桃花”四字,洪鈞入耳,有種無可言喻耐於咀嚼的滋味。但“只堪自信悅”,不可與妻子細論,所以笑笑不答。
“你不要笑。總有一天,你會曉得,我處處為你打算!”
※ ※ ※在東海關的蘇州同鄉很不少,而論地位卻數洪鈞最清高。因為如此,相與往還的同事反倒不多,遊蹤所及,亦不過登山臨海,晨看日出,暮數風帆而已。
清遊之外,少不得也有酒食徵逐的時候;每次下館子必“叫條子”,卻都是些庸脂俗粉。洪鈞眼界甚高,隨俗叫過兩次,覺得索然無味,便即斂手了。
這天是一個廣東富商萬士弘作東。此人待客極其殷勤,覺得一人向隅,滿座不歡,所以執筆在手,非要洪鈞報個名字不可。
“士翁”,洪鈞被糾纏不過,說了實話,“並非兄弟矯情,北地胭脂,實在不過爾爾。更不相瞞,敝處最怕蔥蒜,碰得不巧,那位姑娘開出口來,真正吃不消。”
這話說得有些煞風景,便有人搭話:“文翁想在這海隅之地,領略《板橋雜記》中的風光,自然是件辦不到的事。不過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北地胭脂亦未必盡輸於南朝金粉。”
此人音大聲宏,身材魁偉,地檔道檔的燕趙之士。洪鈞知道自己渺視“北幫”姑娘的話是失言了,急忙認錯:“兄弟放肆!得罪,得罪!”
這才真是失言。那人冷笑著向隔座的人說:“老兄你聽聽,倒像我跟北幫姑娘有什麼淵源似地;罵了北幫姑娘就是得罪了我。這不是笑話嗎?”
“原是說說笑笑,誰也別認真!”做主人的急忙攔在中間,亂以他語:“選歌徵色,原是尋樂趣。來,文翁,好歹叫一個。”
洪鈞心中頗為不快。但既無拂袖而去之理,就只好和光同俗,便點灃頭:“那就煩主人舉薦吧!”
“我倒想舉薦一個,讓文翁看看,北地胭脂中,也有南朝金粉所望塵莫及的。無奈,”與洪鈞言語上有衝突的那人苦笑著說,“那人從不應條子!”
“你是說誰?愛珠?”另一人問。
“除她還有誰?”
“那也容易。愛珠雖不出條子,可以登門求教。足下既有心薦賢,何不做個東請一請文翁,讓我們也叨光‘鑲鑲邊’。”
“就這麼說!咱們明天晚上,原班人馬,望海閣見。我作東。”
這一說,洪鈞覺得老大不過意;同時也真想結識結識這個愛珠,所以立即接話:“自然是我作東。既煩薦賢,如何又勞破費?”
兩人爭著要做東,變成化干戈為玉帛,而且也應了“不打不相識”那句俗語。剛才主人匆匆介紹,聽不真切,此時彼此又重新請教姓氏。那人叫張仲襄,滄州人,是個舉人,與萬士弘是好朋友。
“我看這樣,”萬士弘說:“一客不煩二主,明天仍然是我在望海閣擺桌酒,請在座各位賞光,一個不許少。倘或愛珠中文翁的法眼,少不得要謝一謝襄翁薦賢之功;然後,我們再賀一賀文翁。這一下,不又熱鬧好幾天嗎?”
“好!好!”眾口附和,洪鈞自然也樂從,事情就此定局,要在愛珠的牧樓望海閣連番聚會。
於是席間笙歌嗷嘈之外,談論的話題便離不開愛珠,論色則傾國傾城,論藝則無所不通。洪鈞默坐靜聽,欲信難信,心癢癢地恨不得即時一睹顏色,能親自印證眾口相譽為四海無雙的這個名妓,較之板橋雜記所寫的柳如是、顧眉生,以及影梅庵憶語中所寫的陳圓圓、董小宛為何如?
酒鬧人散,洪鈞回到下處歇宿。魂牽夢縈,無非愛珠的幻影,竟致擾捷一夜,未得安枕。第二天一覺醒來,時已近午。想到夜來望海閣的聚會,興致勃勃,趕緊起身。正在漱洗時,聽差送來一封信;拆開一看,是萬士弘的通知,說愛珠連朝有客夜宴,望海閣之約,須展期三天。
洪鈞大為掃興,頓時連臉都懶得洗了,蓬頭跣足地坐在那裡,做什麼事都沒有心思。他那聽差賈福是本地人,善於窺人喜怒好惡,見此光景,便勸他說:“難得今天好天氣,老爺吃了午飯,到哪裡去走走!”
“有哪裡好逛的?”洪鈞隨口問說。
賈福想了一下答道:“有個地方,只怕老爺還沒有去過。奇山南面,村莊裡種的都是梨樹,這兩天開得正盛,雪山一片,像下了大雪那樣,好看得很。”
“喔,有這樣的地方?”洪鈞又問:“奇山不是很荒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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