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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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得那樣頻繁,伯爵夫人沒有介意,有兩種原因。首先,她像孩子一樣純潔,毫無非分之想。其次,我能讓伯爵開心,充當這頭無爪無鬃的獅子的食物。此外,我還想出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藉口。我不會下西洋雙六棋。德·莫爾索先生表示願意教我,我接受了。在這件事說定的時候,伯爵夫人不禁瞥了我一眼,那同情的目光分明在說:“您這不是自投虎口嗎?”的確,起初我一點也沒有領會那目光的含義;可是到了第三天,我才明白自己投入了什麼樣的魔掌裡。我的耐性極大,是在童年養成的,再經過這個時期的磨練,就更加過硬了。下棋的時候,如果我沒有運用伯爵教我的原理和規則,他就得意揚揚,百般嘲笑我;如果我沉吟片刻,他就抱怨下得太慢,玩得沒意思;如果我下快了,他又嗔怪我不容斟酌;如果我算錯分數,他更有了話柄,說我操之過急。這簡直像鄉村學校的教師手執戒尺對孩子大施淫威。我必須打個比方,才能使您瞭解他是如何專橫跋扈:我在他手裡,就像伊壁克泰都斯①落到一個頑童的掌中。當我們賠錢時,他總是當贏家,樂得合不攏嘴,樣子俗不可耐。伯爵夫人從旁提醒一句,他才馬上想到禮節體統,我的心也就釋然了。真想不到,不久我就掉進火坑,忍受著折磨。棋陣一擺,我的錢便流了出去。有時我很晚才告辭,儘管伯爵始終坐陪,插在我和伯爵夫人中間,我還是盼望有機會能鑽進她的心裡;然而,要以獵人忍痛的耐心等到那一時刻,不就得繼續這種戲弄人的賭博嗎?不就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不斷被撕裂,自己的錢全被奪走嗎?多少回我們默然坐著,觀賞眼前的萬千景象:或是斜陽殘照,在草場上弄影,或是天空陰霾,烏雲翻騰,或是霧靄氤氳,籠罩著山巒,或是月華灑在河面上,散成一片顫動晶瑩的寶石。每當這種時刻,我們只能說:“夜色多美!”
①伊壁克泰都斯(50—125或130),斯多葛主義哲學家。他淪為奴隸,被帶到羅馬,曾受過主人的酷刑。
“夜是蟬娟啊,夫人。”
“多麼靜謐!”
“對,生活在這裡,不可能完全陷入不幸。”
聽到這句回答,伯爵夫人又低頭做起絨繡。感情要求應有的位置,必然引起內心騷動;我到底聽到了她的心聲。然而,囊空如洗,晚間聚會也就告吹了。我寫信請母親寄錢來,她回信訓斥了我一通,寄給我的錢不夠一週的生活費用。向誰求告呢?這可是我性命攸關的大事啊!平生第一次嚐到巨大的幸福,偏偏又碰上曾經到處困擾我的苦惱。從前,無論在巴黎,在中學,還是在寄宿學堂,我的不幸還算消極,只要多多沉思,節衣縮食就應付了;然而,在弗拉佩斯勒,這不幸卻活躍起來,我曾動過偷竊的念頭、幻想過犯罪。這種挺而走險的惡念剛一萌生,就要壓下去,否則,人就會喪失廉恥。我母親十分克扣,害得我生計窘迫,終日苦思焦慮,惶惶無主;我一想起那時的情景,對青年的寬恕之心便油然而生;那些雖還沒有失足,卻已到過深淵的邊緣,彷彿要探測它的深度的人就會有這種聖潔的恕道。就在生活開始展現,露出它那底部光禿的砂礫時,我那幾度令人擔心的廉潔得到磨練加強,儘管如此,每逢人類可怕的司法把屠刀架在一個人的脖頸上,我心裡總不免想:“看來制定刑法的人,都沒有嘗過不幸的滋味。”正在無計可施的時候,我在德·謝塞爾先生的書房裡,偶然發現一本雙六棋譜,便拿來研讀;而且,我的房東也樂於指點,我在他手下學棋,少受點氣,進步挺快,記住並掌握了規則和計分法。不多日子,我已能跟我的師傅,德·莫爾索伯爵勢均力敵了。可是,他一輸棋,情緒就壞得可怕,兩眼像猛虎一樣射出兇光,臉繃得鐵緊,眉頭絞在一起,我沒有見過任何人有那樣失態的表情。他像嬌慣壞了的孩子一樣連聲抱怨,有時還摔棋子,大動肝火,又是跺腳,又是咬棋子袋,嘴裡甚至不於不淨。不過,這樣的發作終於告一段落,因為我的棋藝已經超過他,能夠控制局面了;每次我都巧妙地安排,開頭幾盤讓給他,後幾盤再扳回來,結果雙方互有勝負。他見徒弟這樣快就勝過師傅,比看到世界的末日還要驚異!然而,他從來不承認這種事實。每次下棋結果總是先勝後負,這使他百思不得其解。
“毫無疑問,”他常說,“我這可憐的腦袋累了,精神跟不上,要不然,最後幾盤怎麼總是您贏呢。”
伯爵夫人懂棋,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戰術,也猜出了我滿懷的深情。只有非常高明的棋手,才能看出我的一招一勢的變化。這件小事有多深的含義啊!的確,愛情猶如博敘埃①的上帝,把窮人給的一杯水,把戰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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