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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萊拉看來,塔裡克的母親帶著假髮時看上去一點都不可憐。萊拉所看到的,是假髮下面那張安詳而自信的臉,一雙聰明的眼睛,還有那令人愉快的、從容不迫的舉止。
“他挺好的,”萊拉說,“當然,還在塞羅上班。他挺好的。”
“你母親呢?”
“她呀,還是老樣子,心情時好時壞。”
“倒也是。”塔裡克的母親若有所思地說,把她的調羹放進碗裡,“一個母親見不到兒子,那該有多麼難受啊。”
“你在這裡吃午飯嗎?”塔裡克說。
“一定要在這裡吃,”他母親說,“我做了肉湯。”
“不,不打擾你們啦。”
“不會吧?”塔裡克的母親說,“我們才離開了幾個星期,你就變得這麼見外啊?”
“好吧,那我留下。”萊拉紅著臉說,笑了起來。
“那就說定了。”
事實上,萊拉喜歡在塔裡克家吃飯的程度,就跟她討厭在自己家吃飯的程度一樣。在塔裡克家,沒有人會單獨吃飯;他們總是等齊了一起吃。萊拉喜歡他們家用的紫羅蘭色塑膠杯,也喜歡他們家的水罐裡面總是漂著幾片檸檬。他們每次吃飯,總是先喝一碗新鮮的酸奶;他們在所有的飯菜上,甚至在酸奶上,都滴上一些酸橙汁;吃飯的時候還相互開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所有這些都是萊拉喜歡的。
吃完飯後,他們總是會談談心。雖然塔裡克和他的父母都是普什圖人,但萊拉在場的時候,為了照顧她,他們用法爾西語交談,儘管萊拉在學校學過普什圖語,多少能聽懂他們的母語。爸爸說他們這兩類人——少數族裔的塔吉克人,還有普什圖人,阿富汗的主要民族——之間的關係很緊張。塔吉克人總是覺得低人一等,爸爸曾經說,普什圖血統的國王統治了這個國家將近兩百五十年,萊拉,可是塔吉克人的統治加起來總共才九個月,而且還是1929年的陳年舊事了。
“你呢?”萊拉問,“你覺得低人一等嗎,爸爸?”
爸爸用襯衣的一角擦了擦眼鏡。對我來說,這些都是無稽之談——而且是非常危險的無稽之談——所有這些諸如我是塔吉克人、你是普什圖人、他是哈扎拉人、她是烏茲別克人之類的話。我們都是阿富汗人,這才是最重要的。但當一個種族統治了其他種族這麼長時間……那肯定會存在一些輕蔑和敵對。肯定的。一直以來都存在。
或許是這樣吧。但在塔裡克家裡,從來沒人提起這些話題,萊拉也從來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萊拉覺得她和塔裡克的家人相處總是那麼自然,那麼毫不費勁,絲毫沒有因為種族或者語言的差異而變得複雜,而且跟她自己的家不同,他們家的氣氛沒有受到個人的好惡和爭執的影響。
燦爛千陽 第十八章(3)
“來打牌怎麼樣?”塔裡克說。
“好啊,你們去樓上。”他母親說,嗔怪地揮手扇了扇她丈夫吐出來的煙霧。“我先把肉湯煮起來。”
他們趴在塔裡克的房間中央,輪流出牌,玩起潘吉帕[1]Panjpar,一種撲克遊戲。[1]。塔裡克的一條腿在空中搖擺,跟她說起這次的旅途。他幫叔叔種了幾棵桃樹。他在花園裡抓住一條蛇。
這個房間是萊拉和塔裡克做作業的地方,也是他們把紙牌砌成塔樓、相互畫一些怪誕肖像的地方。如果外面下起雨來,他們就會趴在窗臺上,喝著溫暖的、冒著泡沫的橙味芬達汽水,看著玻璃窗上飽滿的雨珠往下流。
“好啦,我有一條謎語,”萊拉洗著牌說,“什麼東西只待在一個角落,卻跑遍全世界?”
“等一下,”塔裡克把自己撐起來,那條假腿甩向一旁。他身子一縮,側過身躺著,用手肘支撐著自己。“給我那個枕頭。”他把枕頭放在他的腿下面。“好了。這樣好一些。”
萊拉還記得塔裡克第一次讓她看他的斷腿的情形。當時她六歲。她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他左邊膝蓋下面那緊繃的、閃亮的面板。她的手指頭摸到一些小小的硬塊,塔裡克說它們都是些骨刺,人們在截肢之後有時候會長骨刺。她問他這條斷腿痛不痛,他說它本來和假肢接合得很好,但如果它在一天結束的時候發脹,和假肢接合不好,就會變得痠痛。跟手指套著頂針一個道理。有時候它會磨破。特別是天氣熱的時候。到時我就會發皮疹和起水泡,不過我母親有一些藥膏可以治這些。不算太糟糕。
當時萊拉的淚水奪眶而出。
你在哭什麼呀?他把那條斷腿收回去,你自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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