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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兄等費心,但憑他怎地擺佈罷了!只有一件緊事,煩到家間說一聲,教把酒多送幾壇到獄中來。”眾友道:“如今酒也該少飲。”盧楠笑道:“人生貴在適意,貧富榮辱,俱身外之事,於我何有!難道因他要害我,就不飲酒了?這是一刻也少不得的!”正在那裡說話,一個獄卒推著背說:“快進獄去,有話另日再說!”那獄卒不是別人,叫做蔡賢,也是汪知縣得用之人。盧楠睜起眼喝道:“唗!可惡!我自說話,與你何干!”蔡賢也焦躁道:“呵呀!你如今是個在官人犯了,這樣公子氣質,且請收起,用不著了。”廬楠大怒道:“什麼在官人犯,就不進去,便怎麼!”蔡賢還要回話,有幾個老成的,將他推開,做好做歹,勸盧楠進了監門,眾友也各自回去。盧楠家人自歸家回覆主母,不在話下。
原來盧楠出衙門時,譚遵緊隨在後察訪,這些說話,一句句聽得明白,進衙報與知縣。知縣到次早只說有病,不出堂理事。眾鄉官來時,門上人連帖也不受。至午後忽地升堂,喚齊金氏一干人犯,並懺作人等,監中吊出盧楠主僕,徑去檢驗鈕成屍首。那忤作人已知縣主之意,輕傷盡報做重傷,地鄰也理會得知縣要與盧楠作對,齊咬定盧楠打死。知縣又哄盧楠將出鈕成擁工文券,只認做假的,盡皆扯碎。嚴刑拷逼,問成死罪。又加二十大板,長枷手杻,下在死囚牢裡。家人們一概三十,滿徒三年,召保聽候發落。金氏、鈕文幹證人等,發回寧家。屍棺俟詳轉定奪。將招繇疊成文案,並盧楠抗逆不跪等情,細細開載在內,備文申報上司。雖眾鄉紳力為申理,知縣執意不從。有詩為證:
縣令從來可破家,冶長非罪亦堪嗟。
福堂今日容高士,名圃無人理百花。
且說盧楠本是貴介之人,生下一個膿窠瘡兒,就要請醫家調治的,如何經得這等刑杖?到得獄中,昏迷不醒。幸喜合監的人,知他是個有錢主兒,奉承不暇,流水把膏藥末藥送來。家中娘子又請太醫來調治,外修內補,不勾一月,平服如舊。那些親友,絡繹不絕,到監中候問。獄卒人等,已得了銀子,歡天喜地,繇他們直進直出,並無攔阻。內中單有蔡賢是知縣心腹,如飛稟知縣主,扭地到監點閘,搜出五六人來,卻都是有名望的舉人秀士,不好將他難為,教人送出獄門。又把盧楠打上二十。四五個獄卒,一概重責。那獄卒們明知是蔡賢的緣故,咬牙切齒!因是縣主得用之人,誰敢與他計較。那盧楠平日受用的高堂大廈,錦衣玉食,眼內見的是竹木花卉,耳中聞的是笙簫細樂,到了晚間,嬌姬美妾,倚翠偎紅,似神仙般散誕的人。如今坐於獄中,住的卻是鑽頭不進半塌不倒的房子;眼前見的無非死犯重囚,言語嘈雜,面目兇頑,分明一班妖魔鬼怪;耳中聞的不過是腳鐐手杻鐵鏈之聲;到了晚間,提鈴喝號,擊柝鳴鑼,唱那歌兒,何等悽慘!他雖是豪邁之人,見了這般景像,也未免睹物傷情,恨不得肋下頃刻生出兩個翅膀來,飛出獄中。又恨不得提把板斧,劈開獄門,連眾犯也都放走。一念轉著受辱光景,毛髮倒豎,恨道:“我盧楠做了一世好漢,卻送在這個惡賊手裡!如今陷於此間,怎能勾出頭日子。總然掙得出去,亦有何顏面見人!要這性命何用!不如尋個自盡,到得乾淨!”又想道:“不可!不可!昔日成湯文王,有夏臺羑里之囚;孫臏、馬遷,有刖足腐刑之辱。這幾個都是聖賢,尚忍辱待時,我盧楠豈可短見!”卻又想道:“我盧楠相知滿天下,身列縉紳者也不少,難道急難中就坐觀成敗?還是他們不曉得我受此奇冤?須索寫書去通知,教他們到上司處挽回。”遂寫起若干書啟,差家人分頭投遞那些相知。也有見任,也有林下,見了書札,無不駭然。也有直達汪知縣,要他寬罪的,也有託上司開招的。那些上司官,一來也曉得盧楠是當今才子,有心開釋,都把招詳駁下縣裡。回書中又露個題目,教盧楠家屬前去告狀,轉批別衙門開拓出罪。盧楠得了此信,心中暗喜,卻教家人往各上司訴冤,果然都批發本府理刑勘問。理刑官先已有人致意,不在話下。
卻說汪知縣幾日間連線數十封書札,都是與盧楠求解的。正在躊躇,忽見各上司招詳,又都駁轉。過了幾日,理刑廳又行牌到縣,吊卷提人。已明知上司有開招放他之意,心下老大驚懼,想道:“這廝果然神通廣大,身子坐在獄中,怎麼各處關節已是佈置到了?若此番脫漏出去,如何饒得我過!一不做,二不休,若不斬草除根,恐有後患。”當晚差譚遵下獄,教獄卒蔡賢拿盧楠到隱僻之處,遍身鞭樸,打勾半死,推倒在地,縛了手足,把土囊壓住口鼻。那消一個時辰,嗚呼哀哉!可憐滿腹文章,到此冤沉獄底。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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