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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
歿。
二〇〇七年,夏。
艾米的冬天。
黑裙泛著綢緞的冷光,低沉的哀樂撞擊著她麻木的耳膜。艾米的冬天從站在父親的靈柩前開始。
圍著靈柩的人們嚎啕不絕。母親由大弟扶著,俯在水晶棺上,頭髮散亂,披掛在臉上,像喪了理智的母獅。
艾米在離水晶棺五米的地方駐足不前。白色的*,白色的百合,黑色的帷幔都只是電影裡的一個鏡頭,棺裡躺著的不是父親,而是一個扮演死者的演員。等導演一喊卡,哀樂停止,幔布撤去,演員從棺木中走出。悲傷消失,歡樂開始。
黑色絨布高跟鞋尖細的鞋跟刺入灰泥地,刺得很深,卻維持不了艾米軀體的平衡。一陣搖晃,艾米癱軟於地。雲陣雨下得很緊,噼噼啪啪,落在她的身上,又從黑綢上滑落,在地面積起淺淺的水窪。
“爸爸,爸爸……”十八年前,六歲的女童嗓音清脆如鈴,“再抱抱,抱……”
“爸爸,我的禮物呢?”十年前,花蕾一樣的少女,嘟著嘴,為了一份新年禮物和父親慪氣。
“爸,這是楚懷……大四的學長,建築專業……”兩年前,水靈靈的大姑娘,向父親靦腆地介紹自己的男友,雙頰紅暈旋飛。
“爸爸,你快上飛機了嗎?嗯,嗯,安檢了啊?好啊,要記得給我帶香水哦……”兩天前,艾米接到父親艾勇從機場打來的電話。艾勇此行主要是到法國談一筆服裝生意,順道拜訪經年未見的老友汪博正。
爸爸的屍體怎麼可能從海里被撈起?
民航的班機怎麼可能出事?
只不過是一場可怕的惡夢。艾米從噩夢中醒來,腦袋脹痛,發麻。
窗簾拉開著,臥室裡陽光明媚,艾米看見楚懷坐在床對面的布沙發上,身著黑衣,手中捧著報紙,神情憂戚。
艾米支身坐起,靠著床頭,半躺著,太陽穴鼓脹而疼痛,讓她不想說話。
“醒了。”楚懷放下手中的報紙。
艾米點點頭,隨即一道更劇烈的疼痛在她腦部的每一根神經飛速穿梭,她舉起雙手壓住後腦勺,把頭壓得很低。從正面看,彷彿一個人舉著自己的腦袋,抱在胸口。
“爸爸出殯了。”楚懷走到床左側,說。
“哦!”艾米把頭從胸口拔起,雙眼圓瞪,望著楚懷,目光狂亂。
“滾!”她的手顫抖著,指向平滑的梨木門。
楚懷很快退出,房門被關上,陰陰地吐著寒氣。艾米乾嚎著,撕扯這長髮,吹打著腦袋,卻流不出眼淚,縱使是一滴。
窗外,天漸漸黑了。
艾米病了。
頭痛,夢魘,兩個月來把她折磨得雙頰削瘦。此間,楚懷很少出現。陪伴在艾米身邊的是家裡的四川保姆小靜。小靜每天按時伺候艾米吃飯,吃藥,卻不敢和她說話。艾米的眼神讓她害怕,她覺得她看見了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是的,艾米看見了爸爸。年輕的爸爸、中年的爸爸、還有雙眼緊閉,臉色蠟黃的爸爸。在生命中有誰能比爸爸更重要呢?
十四歲來月經,艾米不懂,傻乎乎地穿著一條白色短褲去上學。課間操排隊時,身後的男生捂著嘴竊笑,隨後整個班都笑了,嘰嘰喳喳地對她指指點點。艾米一臉困惑,殊不知白色的褲子上綻放著一朵殷紅惹眼的血百合。
親密的好友趴在肩頭,小聲把事實告訴艾米,她羞得哭著跑回家。媽媽很生氣,悶頭把艾米的褲子泡在漂白劑中,整一個下午不和她說話。在媽媽的眼中,女孩子的月經漬到褲子上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她卻忘了沒有媽媽的教導女孩子例假來了怎麼懂得應付。
艾米把自己關在房裡,不敢出來吃飯,她覺得自己要死了。*汩汩地往外冒血,又酸又漲。艾米不知道這血要流到什麼時候,她時常看見廁所裡有媽媽用過的衛生棉,紅色的血跡像潰爛的牙齦,散發著粘稠的惡臭。每次上廁所她的心總惴惴不安,彷彿這就預示著女人的宿命,不斷流血,直至血盡身亡。
艾米想自己會死的。每天都會流血,每天都要往褲子裡塞一條厚厚的衛生棉去學校,被同學們察覺之後,肯定會笑話她的。班裡似乎沒有別的女孩子褲子裡也塞著這黏糊糊的玩意兒。
她絕望了,把頭埋在枕頭裡,放開嗓子,哭聲在嗓門裡橫衝直撞,經過口腔,放大,擴散到整個屋子。越哭越覺無望,艾米把自己的世界哭得天昏地暗。
“小米,是爸爸……讓爸爸看看你啊!”
爸爸!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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