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得勝羹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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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陽城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劫難,裡頭糧食已絕,外頭黑壓壓所來的隊伍卻不是楊寄所領的西府、北府軍,而是桓越的大軍。
戰馬咴咴,旌旗獵獵,象徵桓氏的白色大旗,卻因連日奔波,顯得汙濁發灰,在陰慘慘的冬季薄日下,連翻飛都顯得如同渾濁的浪頭一般。
桓越所乘的,是皇帝的車駕,而他自己,黑狐裘的鐘形斗篷裹著素白的象徵帝王之尊的袞服,戴著通天冠,使自己的視線能清楚地望到遠方。而他的形象,也一樣被其他人一眼瞭望得清清楚楚:面板被凜冽北風吹得白得發紫,一縷髮絲被風捲著,忽而在他耳邊,忽而在他額角,眯著眼睛,下眼瞼鬱青,緊抿著的嘴突然一張,深深地吸了一口寒冽的空氣,然後舉起手中的長劍,對著歷陽城的南門喝道:
“皇甫氏無德,楊寄無信!朕苦心孤詣,欲拯救萬民於水火,建國安邦,奈何小人作祟!”
對於他,這是拼鬥的最後一場大仗了。
論理,他也並不篤信楊寄,在他看來,這個來自寒門的小滑頭,好賭慳吝,肚子中沒有詩書,頭腦裡缺乏謀略,在朝在野更是一無奧援,可謂是百無一用。前一陣楊寄帶著二十萬大軍沿江而上,各處他的探馬都告知:這支名為“北府軍”的隊伍,多是流民和囚犯組成,軍容不整,軍紀散漫,用刀戟用得還沒有鋤頭順溜,所到之處,粗言穢語,賭博之風盛行。而軍隊與之小戰,往往是一觸即潰。桓越怎麼也料不到,這是楊寄故意示弱,引誘自己上鉤。
等反應過來,已經晚了。自己前腳剛走,楊寄後腳就到了荊州。他的那些流民軍隊,打起來戰鬥力驚人。而早已厭戰的荊州軍民,聽說這支隊伍裡上下和睦,不愁飯吃,羨慕不已。敗了幾次,居然一夜徵人盡望鄉,譁變起來,殺掉了將官,投降了楊寄。荊州一潰,連鎖反應似的,旁邊的郡縣紛紛投誠。
楊寄所到之處,那幫子賊囚犯的隊伍居然不搶不燒不奸不淫,弄得老百姓也極其歡迎。西邊一路易主,楊寄竟然勝之不武,把桓越留下的十萬守軍盡數吸納,而桓越帶出的二十萬大軍就孤懸在外了!
桓越急急召集分散到各路的軍隊,時機已經晚了,回救荊州簡直是個笑話。他只能以攻為守,一路南下,搶在楊寄的前面破歷陽,破建鄴,運氣好的話,局勢說不定還能翻轉來。
他的金根車已經風塵僕僕,駕前的六匹白駟打著噴鼻,四蹄都是烏黑的泥水。“歷陽已經困了兩個多月了?”桓越問道。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他的臉上露出了一點得色:“兩個多月……前次,長江航道截斷,糧食運不到這裡;再前,兵荒馬亂的,歷陽就算趁秋收搶了些糧回去,這會兒估計也吃光了。廣陵和盱眙如何?”
廣陵和盱眙尚在抵抗,但也明顯力量不足。桓越道:“二十萬人,留十萬主攻歷陽,餘外分成兩路,一取廣陵,二取盱眙,勝利後渡江取三吳,環圍建鄴,也讓皇甫家的人嚐嚐餓肚子、吃人肉的滋味。”他白得泛紫的臉頰露出一點僵硬的笑意,很快隨著他口中逸出的白色霧氣一起,被凍結了。
城裡此刻是真到了糧絕之時。郡牧衙署的糧倉已經放空了,存下的螃蟹也吃得差不多了。路上,常有人走著走著就突然摔倒,然後就不動了。易子而食的慘聞只怕也不遠了。
沈沅瘦了一圈,圓臉型不變,下巴卻已經尖了。衙署的僕婦有氣無力回報道:“米麥還夠三天,螃蟹還有二十來只。”
阿盼居然學會了新詞,抱著母親的胳膊搖搖:“阿母,餓!餓!”
那張酷肖沈沅的小圓臉,雙下巴也消失了,胳膊上藕節般的肉肉也消失了,大眼睛水汪汪的,好像在哭,搖著母親的胳膊:“餓!餓!要‘啊嗚’!”
“啊嗚”是阿盼表示要吃東西。沈沅哄了半晌,對那個僕婦道:“多摻點榆樹皮磨的面兒吧,全用麥屑煮粥,太浪費了!螃蟹留著,一隻蟹,總夠一個人撐一天,不要貪圖口腹之慾,白白糟蹋了。”
阿盼扭股糖似的:“嗯!不要!要啊嗚!”
“乖!阿父到了,螃蟹算什麼?給你吃白米飯、熱湯餅、香豬肉、大肥雞……想吃多少,吃多少!”沈沅畫了好大一個餅,聽得阿盼怔怔的,把小手指含在嘴裡吮吸著,口水順著手指流下來,袖子都快溼了。
連那僕婦都覺得慘然,低聲道:“要不,投降吧。小娘子再餓下去,怕……”
沈沅扯出冷冷的笑意:“投降能有活路?後頭還有廣陵、盱眙、三吳、秣陵和建鄴,桓越正少個殺雞儆猴的雞。不屠城,桓越拿軍餉養我們這麼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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