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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我怕不怕千夫所指?我承認,我也怕。雖然洗過若干次櫻花浴,也還是“心裡有點跳跳的”。特別是當那千夫裡,有我的朋友和鄰里,有我的老師和學生,甚至有我的親人和愛人,他們跟惡人小人洶湧在一起,向我射出憤怒的“六脈神劍”時,我往往退縮了,妥協了,假裝幽默了。我因此知道,我不是蕭峰,我不是魯迅,我不是耶穌。我頂多能做個金聖嘆,在刑場上給含淚的兒子出個對聯:“蓮(憐)子心中苦。”兒子因悲傷對不上來,金聖嘆大笑曰:“傻兒子,應該這樣對,梨(離)兒腸內酸。”金聖嘆也是個千夫所指的另類,所以我很可能連金聖嘆也做不了。另類不敢做,庸人不屑做,剩下的就只有“妹妹坐船頭”了。唐伯虎、賈寶玉走的就是這條路,企圖混在脂粉堆裡,恩、恩、愛、愛,纖繩盪悠悠。結果仍是被革命群眾給揪出來,還落個文化流氓的名聲。看來真的如范仲淹所云,是進亦憂、退亦憂了。所以,對待千夫指,有時候要橫眉冷對,有時候要低眉順眼,有時候要眉開眼笑,有時候要眉頭一皺、假裝無疾而終。還有的時候,我們自己也是那千夫的一員。歸根到底,千夫是誰?是我們大家,是我們這個互相吞食的可憐的世界。千夫啊,我為你們憂傷,然而,我愛你們。
異史氏曰:抬頭望見北斗星,夜半三更盼天明。搖身混入千夫指,輕羅小扇撲流螢。
30年前的月亮(1)
昨夜重逢老友,濃睡不消殘酒。
腦袋跟隔壁吳老二似的,不用上弦就自己發抖。
29年沒見面了。哈爾濱市進化小學現如今已經不存在了。金子般的童年,數不清的歡笑,陽光燦爛的七十年代,都隨著火鍋的熱氣嫋嫋回映在空中。魯迅說:加二斤酒,十個油豆腐,辣醬要多。
華兵還是那麼帥,典型的東北美男子。當年我們全校只有他一個人——學校出錢給買了一雙釘鞋,140元——4個人的工資啊。他是我們校的飛人。那時我們班跑得快的很多:胡波啊、楊長生啊,但都跑不過華兵。胡波有一回賽後猛喝涼水,結果喝炸了肺,結果也沒什麼事兒。擱現在,家長還不得要學校賠個三五十萬哪。華兵1994年12月31日夜,夫婦倆煤氣中毒,搶救6個小時,回來了。生活真好,看世間萬物,寸寸都活著。我也說了89年的事兒,九死一生堪笑慰,芙蓉國裡盡朝暉。
酒闌人散,回來一頭攮到床上,就回到了30年前。張愛玲說的30年前的月亮,照著我失重的肉體,漂浮在奧菲莉亞的河上。朱自清說:“秦淮河的波太明瞭”,那就是多瑙河或者萊茵河吧。《多瑙河三角洲的警報》、《寧死不屈》、《腳印》……你們看過嗎?小衚衕學說:快去看海報,來了個新電影——月去刀印!孔慶東大笑:哈哈,是腳印!我們翻進23軍司令部的高牆去看電影,如果被衛兵抓住,就冒充將軍們的孩子。一次衛兵審問我:“你爸哪單位的?”我說作訓處的。又問姓什麼,男子漢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說姓孔。衛兵大吼一聲:“出去!作訓處沒有姓孔的。”後來就改變對策,直接說我爸是三野的,衛兵聽不大懂,往往放行。可一次去看《原形畢露》,為掩護同學又被抓住,審問我的是穿四兜軍裝的中年軍官,一聽我爸是三野的,頓時不屑地說:“三野的跑這兒撒什麼野?這是四野,懂不?”我一聽也火了:“四野有啥了不起?不就是林禿子的部隊嗎?我爸他們三野是打淮海的,上海、南京都是我爸他們打下來的,我爸見過陳老總。你穿四個兜牛個啥呀?我長到你這麼大,我穿八個兜!”那軍官一聽笑了,說進去吧,小王八犢子真他媽牛!其實我爸是後續渡江部隊,沒有參加過攻城。我心裡是很佩服四野的,從我爸的談話裡也可以聽出,他們老三野的對四野也是英雄相惜的。
30年前的月亮,照在哈爾濱冰封雪飄的大街小巷上。我們滑著“腳滑子”風馳電掣,那是一種介乎冰刀和滑雪板之間的滑雪工具,現在的孩子們都不會做了。我們上午讀書,下午玩樂,有時去學工學農學軍。夏天揀榆錢,冬天積肥。我五年級時,承包了一個近郊生產隊的牲口棚,成了積肥超千斤的模範。劈柈子、挖菜窖、脫坯、蓋小棚子……一個市民的全部勞動技能,我們從小就掌握了。我對華兵說:“這算不算素質教育?相當於小提琴幾級?”姜昆也是在黑龍江兵團學會了劈柈子,一次他在電視上徒手錶演,別人怎麼也猜不出那是什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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