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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起床,買東西上哪幾家鋪子,她平時給的是什麼價錢。她直要把一切都解釋清楚了才
肯放鬆魯意莎。魯意莎迷迷忽忽的,竭力裝做對這些話很注意,但她隨便接了幾句,證
明她完全沒有懂,使阿瑪利亞大驚小怪的嚷起來,從頭再說一遍。於萊老人卻在那裡對
克利斯朵夫解釋音樂家的前途如何艱苦。克利斯朵夫的另一邊坐著阿瑪利亞的女兒洛莎,
從晚餐開始就沒有停過說話,滔滔汩汩,連喘氣的功夫都沒有:她一句話說到一半,氣
透不過來了,但又馬上接了下去。無精打采的伏奇爾對著飯菜咕嚕。這可掀起了一場熱
烈的辯論。阿瑪利亞,於萊,洛莎,都打斷了自己的話加入論戰,對紅燜肉太鹹還是太
淡的問題爭辯不休:他們你問我,我問你,可沒有一個人的意見和旁人的相同。每人都
認為別人的口味不對,只有他自己的才是健全而合理的。他們為此竟可以辯論到最後之
審判。
末了,大家在怨嘆人生殘酷這一點上意見一致了。他們對魯意莎和克利斯朵夫的傷
心事很親切的說了些動人的話,表示同情,稱讚他們的勇敢。除了客人的不幸之外,他
們又提到自己的,朋友的,所有認得的人的不幸。他們一致同意,說好人永遠倒楣,只
有自私的人和壞人才有快樂。他們得到一個結論,認為人生是悲慘的,空虛的,要不是
上帝的意思要大家活著受罪,簡直是死了的好。克利斯朵夫因為這些思想和他當時的悲
觀心理很接近,就很看重房東家裡的人,而對他們小小的缺點視若無睹了。
等到他和母親回到雜亂的房裡,兩人覺得又疲倦又抑鬱,可不象從前那麼孤獨了。
克利斯朵夫在黑暗裡睜著眼睛,因為疲勞過度和街上吵鬧而睡不著覺。沉重的車子在外
邊過,牆壁都為之震動,下一層樓上全家都睡了,在那裡打鼾:他一邊聽著,一邊以為
在這兒跟這些好人在一起,即使不能快樂,也可以減少些苦惱,——固然他們有點討人
厭,但和他受著同樣的痛苦,似乎是瞭解他而他也自以為了解他們的。
他終於矇矓睡去,可是天方破曉就給鄰人吵醒了,他們已經在開始爭論,還有人拚
命扳著唧筒打水,準備沖洗院子和樓梯。
烏斯多斯?於萊是個矮小的駝背老頭,眼睛常帶不安和鬱悶的表情,紅紅的臉全是
肉疙瘩與皺痕,牙齒都脫落了,亂七八糟的鬍子,老是被他用手拈來拈去。他心地很好,
為人正直,非常講道德,從前和祖父也還投機。人家說他們很相象。的確,他們是同輩
而在同樣的禮教之下長大的;但他沒有約翰?米希爾那樣結實的體格,換句話說,儘管
有許多地方兩人意見相投,實際是完全不同的;因為造成一個人的特點的,性情脾氣比
思想更重要。雖然人與人間因智愚的關係而有不少虛虛實實的差別,但最大的型別只有
兩種:一種是身體強壯的人,一種是身體軟弱的人。於萊老人可並不屬於前一流。他象
米希爾一樣講做人之道,但講的是另外一套;他沒有米希爾那樣的胃口,那樣的肺量,
那種快活的臉色。他和他的家屬,在無論哪方面氣局都比較狹小。做了四十年公務員而
退休之後,他感到無事可做的苦悶,而在不曾預先為暮年準備好一種內心生活的老人,
這是最受不了的。所有他先天的,後天的,以及在職業方面養成的習慣,都使他有種畏
首畏尾與憂鬱的氣息,他的兒女多少也有些這種性格。
他的女婿伏奇爾是爵府秘書處的職員,大約有五十歲。他高大,結實,頭髮已經全
禿,戴著金絲眼鏡,臉色相當好,自以為鬧著病;大概這倒是真的,雖然病沒有象他所
想的那麼多,可是乏味的工作把他脾氣弄壞了,終日伏案的生活把身體也磨得不大行了。
他做事很勤謹,為人也不無可取,甚至還有相當教育,只是被荒謬的現代生活犧牲了。
象多數當職員的人一樣,他結果變得神經過敏。這便是歌德所說的〃鬱悶而非希臘式的幻
想病者〃,他很哀憐這種人,可是避之唯恐不及。
阿瑪利亞的做人既不象她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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