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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本吉的遙遠的陌生世界,進入昆丁的私密的主觀世界,又進入傑生的卑微的常識世界。傑生的一段比較合乎常情,因此淺顯明白,有目共睹,然而也有其特定的圈子。福克納要從三個特殊的秘密世界走向社會,因此採用超然的語調。第四部讀去猶如“局外人”的口吻。最後,故事講述的不僅是四個孩子及其一家,而是代表一個日薄西山的大千世界。“書便越寫越長,同一則故事講了四通……根本不是有意寫得那麼長,就是越寫越長……我不過想講一則使我十分感動的故事,可惜每次都講不好。”小說的寫作技巧光輝奪目,往往使人忽視情節之簡單動人。四個孩子在家庭的破落崩潰中成年。福克納最早意識到這一點,是在捏泥巴姥姥的葬禮時,孩子們全被趕出屋外去玩,看到“弟妹們在小溪裡相互潑水”。這個情景引出小說的一箇中心形象——凱蒂的襯褲沾滿了泥。她爬在康普生宅外一棵樹上偷看屋裡的葬禮,我們和她的弟兄們一起在樹下仰頭看她的襯褲。
這個連續鏡頭又引出幾件事:福克納把小溪比作“時光的流逝”,把凱蒂從弟兄們身邊沖走;他覺得敢於爬樹的那個女孩也會勇敢面對變化和失落;守在樹下的三弟兄會有三種不同的反應:本吉永遠不能理解失落,昆丁寧可忘記一切也不願面對失落,傑生則報之以可怕的憤怒和野心。這樣,小說的焦點不僅對準福克納的三個兄弟,也對準他在記憶之外增加的凱蒂,換言之,三個他直接講起的孩子和一個從未正面講起過的孩子。他透過她的三兄弟的眼睛和需要,以及他們對她的需要,側面寫凱蒂;這是寫作的技巧。到第四遍講這個故事時,他需要更加公開的語調。再說,他認為從側面寫更有“激情”,只畫樹枝灑下的影子,讓讀者自己去揣摩那棵樹,豈不更加感人!
事實上,凱蒂上場時已經長大,按照作者及其人物的共同需要,從側面去寫。
福克納在本吉身上看到“天真的兒童所特有的盲目自我中心”,對於“這個白痴和他生活於其中、但永遠不會應付的世界之間的關係”發生興趣。
他為本吉這種人能否得到、哪裡能找到“溫柔和幫助來保護他”而煩惱。他得到的答案與康普生夫婦無關,與迪爾西有一點點關係。康普生先生是虛無主義、庸弱無能的酒鬼,玩弄子女們的感情和需要;即使有同情和憐憫,也不會恰當地表示。
康普生太太是一個只顧自己、對人冷酷的女人,整天擔心自己的病痛、埋怨生活、死抱住自己的體面。“我只想能叫一聲媽媽、媽媽,”昆丁自言自語。迪爾西頗像考利奶媽,代表福克納欽佩的那種基督徒。她依靠極為有限的宗教力量而得救。知識不多,愛和智慧卻不小。她生活在康普生的世界裡,忠於眼前的人和事;她“盡心盡力”填補一對沒有愛、沒有信仰的父母在這些孩子的生活中造成的空虛。她忠心耿耿,但不是家庭的成員,因此能夠“超然凌駕於這個家的廢墟之上”。她說她親睹這個家庭的興和衰。
但是迪爾西的積極行為含有聽天由命的悲觀。本吉需要溫柔和安慰(幫助和保護更說不上),求諸於姐狙,從而“展開姐姐的性格”。昆丁和傑生也在凱蒂身上尋找父母未能滿足的需要。昆丁珍惜他父母似已背棄的榮譽,力求把那白皙美麗的姐妹想象成“美麗而未受糟蹋的、不可糟蹋的少女”。傑生認為父母賣地,等於賣掉了他的長子特權。但他仍渴望得到遺產,因此千方百計利用凱蒂的親事,大撈一筆。
《喧譁與騷動》中的父母這一代扮演敗家子的重要角色。有些讀者認為小說家福克納同情男人多於女人,但是他筆下的父親不比母親好;他同情的無疑是子女。
《喧譁與騷動》中如此,其後幾本書中也是如此。朱厄爾·本德倫一生沒見過父親,達爾則發現自己在某種意義上“從來沒有過母親”。
託瑪斯和艾倫·塞特潘的子女活著沒有一個稱職的父親或母親,死時也沒有。
羅莎·科爾菲爾德很長壽,但發現自己還沒有嚐到童年的滋味已經失去了童年。
這些人物生活在毫無溫情的環境掌握之中,跟著學舌容易,獨立而有所創造則幾無可能。
傑生雖然大膽表示對父母的故意,但沒能如願地報復,因此碰到誰誰就倒黴,他尤愛發洩在孤苦無助的人,如本吉和拉斯特身上,或發洩在走投無路的人,如凱蒂身上。對家的蔑視使他進而討厭過去、擁抱新南方,卻不知自己不過是母親的物質第一和顧影自憐的平民版。昆丁、凱蒂和本吉得不到足夠的溫柔和愛,就去找迪爾西,或者相互安慰。本吉感覺到父母在他生活中造成的空白,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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