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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子只管絮絮叨叨不住,少年聽了甚不耐煩。齊巧隨鳳占同申守堯在暖閣後面談了一回也走了出來。申守堯是認得那兩個人的,便問少年道:“你同梅翁談些什麼?”少年正待開口,卻被老頭子搶著說了一遍,無非是怪少年不知甘苦,不會弄錢的一派話。少年聽了不服氣,又同他爭論。申守堯便從中解勸道:“這話怪不得梅翁要說。你老兄派的幾處地方總還在上中字號裡頭。他們現任大老爺。一年兩三萬往腰裡拿,我們面上,他就是多應酬幾文,也不過水牛身上拔一根毛。所以兄弟也是出差每到一處,等他們把照例的送了出來,我一定要客氣,同他們推上兩推。並不說嫌少不收,我興說:”彼此至好,這個斷斷乎不敢當的。不過在省城裡候補了多少年,光景實在不好,現在情願寫借票,商借幾文,‘如此說法,他們總得加你幾文。有些客氣的,借的數目比送的數目還多。“少年道:”開口問人家借,借多少呢?“申守堯道:”這也沒有一定。總而言之:開出口去伸出手去,不會落空就是了。“少年道:”到底這借票還寫不寫呢?“申守堯道:”你這人又呆了,錢既到手,抹抹臉皮,還有什麼筆據給人家。倘若一處處都寫起來,要是一年出上三趟差,至少也寫得二十來張借票,這筆帳今輩子還得清嗎?不過是一句好看話罷了。況且幾塊錢的小事,就是寫票據,人家也不肯接手的,倒不如大大方方說聲’多謝‘,彼此了事。“
三個人正說得高興,不提防隨鳳占站在旁邊一齊聽得明明白白,便插口說道:“守翁的話呢,固然不錯。然而也要鑑貌辨色,隨風駛船。這當中並沒有什麼一定的。”眾人見他一旁插口,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不覺都楞在那裡。申守堯便替他拉扯,朝著一老一少說:“這位是新選蘄州右堂,姓隨,官印叫鳳占。宦途得意得很,不日就要到任的。而且是老成練達,真要算我們佐雜班中出色人員了!”一老一少聽了,連忙作揖,極道仰慕之忱。申守堯又替二人通報姓名,指著年老的道:“這位姓秦,號梅士,同兄弟同班,都是府經。”又指年少的道:“這位學槐兄,今年秋天才驗看。同太尊第二位少奶奶孃家沾一點親,極蒙太尊照拂,到省不到半年,已經委過好幾個差使了。”隨鳳占亦連稱“久仰”。又道:“恰恰聽見諸公高論,甚是佩服!”秦梅士道:“見笑得很!像你老兄,指日就要到任的,比起我們這些終年聽鼓的到底兩樣。”隨鳳占道:“豈敢,豈敢!不過兄弟自從出來做官,一直是捐了花樣,補的實缺,從沒有在省城裡候補過一天。不過這裡頭的經濟,從前常常聽見先君提起,所以其中奧妙也還曉得一二。”眾人忙問:“老伯大人從前一向那裡得意?”隨鳳占道:“兄弟家裡,自從先祖就在山東做官。先祖見背之後,君也就驗看到省,一直是在山左①的,等到兄弟,卻是一直選了出來,僥倖沒有受過這苦,雖然都是佐班,兄弟家裡也總算得三代做官了。”眾人道:“有你老哥這般大才,真要算得犁牛之子,②跨灶之兒③了。但是老伯從前是怎麼一個訣竅,可否見示一二?”申守堯道:“你們不要吵,且聽他說。老成人的見解一定是不同的。”
①山左:山東舊時的別稱,因在太行山之左(東)而得名。
②“犁牛之子”:《論語·雍也》:“子謂仲弓曰:”犁牛之子,騂且角……“。仲弓之父賤且惡,而仲弓是個人才,孔子的話是比喻父惡子賢。
③“跨灶之兒”:比喻兒子勝過父親。馬前蹄之上有兩空處叫灶門。良馬的後蹄印反在前蹄印之前,叫跨灶。
隨鳳占道:“先君從前在山東聽鼓的時候,有年奉首府的札子,叫老人家到各屬去查一件什麼事情。先君到了第二縣,我還記得明明白白的,是長清縣。這長清在山東省裡也算一個上中缺,這位縣大爺又同先君稍為有些淵源。到了長清,見面之後,他就留先君到衙門裡去住。先君一想,住店總得錢,有得省樂得省,就把鋪蓋往衙門裡一搬。橫豎衙門裡空房子多得很。先君住的那間屋子就在帳房的緊隔壁。當時住了下來,本官又打發門上來招呼,說:”請太爺同帳房一塊兒吃飯。‘衙門裡大廚房的菜是不能進嘴的,帳房師爺要好,又特地添了兩樣菜,先君吃著倒也很舒服。誰知住了一夜,第二天本官就下鄉相驗去了,離城一百多里路,來回總得三四天。臨走的時候還同先君說:“老兄不妨在這裡多盤桓幾天。倘若要緊動身。一切我已交代過帳房了。’先君以為他已經交代過帳房,總不會錯的。第三天,先君覺著住在那兒白擾人家沒有味兒,就同帳房商量,說要就走的話。帳房答應了。先君先回到屋裡收拾行李。停了一會,帳房就叫人送過兩吊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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