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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地的小號》　第六章（3）

“阿布·納赫拉！”爺爺又呵斥道。

阿布·納赫拉依然充耳不聞。“瑪麗，你和你家裡人最好明白我的意思。在這樁親事上，我比你好不了多少。可是，就像我說過的那樣，如果祖海爾這麼想要你，那麼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你也不是我本來打算給兒子準備的純潔淑女。也許你家裡人說得沒錯，他只是一時迷戀上了你，就像愛上一臺新車。他總是喜歡亮閃閃的玩具。”

瑪麗逃到我們的臥室去了。爺爺在板凳上扭動著身子，彷彿正在奮力掙脫一條看不見的鐵鏈。阿布·納赫拉看了看他，然後咧開嘴笑了。“別以為我低估了你，”他這麼說著，想平息爺爺的怒火，“如果我是在撒謊，那我早就咬了自己的舌頭，吞下肚去了。自打記事起，死神就化成各種樣子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了。我從不怕他，不過我總是以禮相待。”他站起身來。“埃及人，對你，我也同樣地以禮相待。我總懷疑你就是喬裝成另一副模樣的死神。我不想冒犯你，就像我不敢冒犯死神一樣。可是孩子們都大了，他們的事兒並不像我們所期望的那樣。這就像是你種下一顆種子，以為它會和你一樣長成棕櫚樹，結果卻長出來一株黃瓜。不過話說回來，這就是咱們的下一代，得尊重上天的意思。別起來，我來這兒可不是跟你打架的。”他走到門口，轉著門把手，“祖海爾和你孫女的這個爛攤子，我會讓他自己去收拾的。以後這事兒我就不管了。”

聽了這話，媽媽可慌了神。“他會毀了我們一家。你得管管他。”

“我？”阿布·納赫拉站在門口反問道，頭上的塔布什帽都快碰著門楣了，“也許我想錯了，烏姆·赫達。也許死神就和我兒子一樣，是個可憐的傢伙。讓你女兒管管他吧。我對他已經沒轍了。晚安。”

那天晚上，家裡一片沉寂。沒人敢問什麼，也沒人敢回答。就連破曉時分回家的亞歷克斯也是躡手躡腳地爬上樓去。傑米拉沒來串門，連她那隻貓也不叫喚了。瑪麗重重地拍打著枕頭，在床上翻來覆去。黑暗中，她手裡的煙像只螢火蟲般在空中游動。不過天亮的時候，她卻在亂七八糟中沉沉睡去了，那張精緻的面孔顯得安穩而沉靜，就像是海難的倖存者發現了一塊結實的木板，可以趴在上面隨波漂流一樣。

四小時後，她走進旅行社，跟阿迪娜和雪莉打了個招呼，隨手翻閱著各種旅遊小冊子。緊身褲、寬襯衣，她又是那個充滿青春活力的迷人少女了。我不禁忌妒起她來。她知道怎麼睡上一覺，忘記煩惱。接待一位顧客時，我瞥見她從阿迪娜的煙盒裡抽出一支菸，一邊和雪莉隨便聊著，一邊朝剛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的波阿斯抖動她那披散開的秀髮。波阿斯還以為她是顧客呢。“我叫瑪麗，是赫達的妹妹。”她一邊提醒他，一邊嫵媚地笑著。

“哦，是嗎，是嗎。你好，歡迎，歡迎。”他含糊地咕噥著客套話，把一些檔案放在阿迪娜的桌上，然後又縮回自己的辦公室。在瑪麗面前，害羞的男人變得更膽怯，魯莽的男人則變得更膽大包天。

“我來，”瑪麗衝著雪莉說道，“是想給赫達買件泳衣。”

這樁先前答應的事，我早給忘光了。這時候再提起來，更是顯得荒唐可笑。雪莉吃了一驚：“現在買？都快到冬天了。啊，赫達就是這樣，總是把事情一拖再拖。”接待完那位客人，我朝她解釋說：“季末的時候東西總會便宜點兒。”

《瓦地的小號》　第六章（4）

於是我們三人去商店購物。可選的衣服倒是很多，不過好像每款泳裝的設計刻意強調的都是我竭力想掩蓋的地方。與巴赫吉分手後的這幾年裡，我覺得自己正日漸枯萎。店主撐開泳衣，展示它良好的彈性和上乘的質量，我卻覺得他是在觸控我的肉體而不是那件我還沒買的泳衣。“不錯啊，就要這件吧，”雪莉催我，“這件適合你。你的身材很好。”

她的言語間並無挖苦嘲弄之意，我卻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那位店主聽了這話，更加熱心了。“你一定得試試看。到那邊簾子後面換上吧。”

我沒去。我隨便抓了一件綠色的泳衣說：“還是這件好了。謝謝。”

出了店門，雪莉衝瑪麗抱怨著：“和你姐一起買東西就像慰問死者家屬一樣沒勁。”

當你像根樹枝一樣纏著困在激流裡的鐵桿不放手時，我對自己說，你本身也成了別人生命激流裡的一道障礙。

瑪麗朝她調皮地笑了笑。“現在一切都要改變啦。赫達愛上那個吹小號的了。”

我本應否認，然後責備她幾句，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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