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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出了城門,王廉公在晃晃蕩蕩的牛車上,回頭從沒有帷裳的車後遠望國都。
在十里之外的官修廬舍中,一群人在此席坐飲湯。
他們的家僕則候在道路兩旁給行旅指示方向的行道樹蔭下,時時注意著國都來的方向,在見到一頭青牛遲緩行在魯道中央,即時奔走進廬舍:“阿郎,廉公的牛車來了。”
眾人聞言紛紛起身,先後出來,肅靜的侍立在大道右側,注視著緩緩的而來的牛車。
家僕也稟命提前站在道路中央將車駕阻攔。
廉公的奴僕見狀,以為是天子的人,但又見四周並無禁軍甲士,天子恐也不想揹負殺害良臣之名,當下選擇高聲呵道:“請問為何阻滯我主人的車駕?”
家僕懷著敬畏之心行禮:“我家阿郎聽聞廉公要歸鄉,所以前來告別。”
隨即穿著各色直裾的人履過平地,其中黑髮白髮皆有之,還有一持木扙的老翁,他們對著帷裳一拜。
“廉公。”
“老師。”
“子封。”
王廉公已經筋勞力盡,意識也在遨遊,忽然被車外之人驚覺,沉靜下來後,才從聲音中聽出這些都是他往昔在朝中的門生與昔日舊友。
子封,他的字。
天下已經沒幾人可以喚了。
他抬手欲舉帷裳,最後還是罷休,以帷裳為障,對外笑言:“‘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1]’,文令你逾矩了,既已遐齡,身體康健為重,炎熱之下就應少出行,在家中飲水豈不快樂?”
字為文令的老翁也大笑道:“所謂從心所欲,子封還不下車與我見見,你這一走,我們就是永別了。”
王廉公忽正色,垂頭望著自己這一雙膝蓋,苦澀開口:“多謝諸位來送我,但我儀表不整,不見為好。”
他這一生被天下敬仰,嘉名美譽數之不盡,但就在今日被人窺見一切,在盛名之下,自己只是一個深藏內心的慾望以及為了家族利益可以拋卻所有準則的俗人,已經無顏面對世人。
木杖咚咚敲在大道上,老翁不再勉強故友,而是主動走到帷裳前,詢問道:“子封,陛下召見你究竟是所為何事?”
這才是他親自前來的目的。
世有盛名的廉公被天子夜半召見,兩日未出,對天下局勢而言絕非好事。
王廉公搖頭:“無事,諸位不必為此憂慮,士族不會有事,已經將要黃昏,我也想盡早回到隋郡,便不再與諸位交談,多謝美意。”
老翁放心,率眾人退避,目送牛車遠去。
黃昏中繼續緩行的牛車一路向西,恍若是在追趕夕陽。
王廉公也終於舉起帷裳,看著漫天金色,想到的只有死亡,而天子性情不善,為昭德太子之死而蟄伏多年,又痛恨自己當年作壁上觀,自己也壽命無幾,不知天子是否會遷怒於太原王氏。
這樣的身體,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到隋郡。
他終究還是放不下家族:“我死以後,不管陛下如何對我的棺槨,即使是奪去我開國郡公的爵位,都要命族中子弟嚴禁為我上書,他們什麼都不必為我做,我的身後之事也不要宣揚,治喪要悄無聲息,不要因此而讓陛下感受煩躁。”
驅車的奴僕在驚懼之下,忘了鞭策青牛,車速也漸緩:“阿郎”
王廉公沉下臉:“不要多言,用心聽我說。”
奴僕諾諾,後面一路上都在專心致志的聽著。
黃昏時,餘暉傾下。
車馬之音在長樂巷響起。
林業綏下車後,一路的沉默走回平日所居的屋宇。
而在室內,謝寶因跽坐於几案東面,整理此行從汶山郡帶回來的書簡漆具,林圓韞則跪在西面的坐席上,雙手托腮好奇看著。
見陽光晦暗的兩名媵婢也輕聲入內,將案上的陶燈、室內各處所置的青銅樹燈用火一一點燃,退步離開之際,恭敬行禮:“家主。”
林圓韞循聲去看,然後一步一顛的奔過去:“耶耶。”
林業綏沒有彎腰抱,只是伸手笑著摸了摸長女的頭頂,隨即邁步去了北壁衣架前。
注意到父女二人的謝寶因望著男子的背影,察覺到他神色有異後,放下還在整理的竹簡,撐案將膝蓋離席,走去大女身前:“阿孃與耶耶給阿兕買了蜀人用竹子編織的神獸射魃,阿兕去筐篋裡找找。”
孩童好玩,林圓韞很快忘記前事,高興跑去暫時置於西壁的筐篋。
謝寶因見孩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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