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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急火燎地關門,上窗簾。她回身轉,一蟲突地彈起來。他拍了拍屁股,抓住蘭蘭兒雙肩搖晃。他目光灼灼,直視她,小聲問:“你最近怎麼了?”
她什麼也不說,閉上眼,長髮垂到胸前。如春柳飄蕩。燈光影裡,她復把眼兒睜開。那雙眼睛像兩個溼滑的黑洞,傳來令人憔悴的訊息。她扭了扭脖子,擺脫他的手。一蟲雙臂如柳條軟垂,低聲問:“你,最近怎麼了。”
蘭蘭兒已經三十歲了。不復是那個大叫大嚷的清純女孩,她就像碩大的冬棗樣,紅豔豔地熟了。她的熟,同時也是麻木,萬事不驚。她勾著頭,鼻子裡哼哼,冷笑地說:“我怎麼了,我懷上了你的孩子。”
一蟲不信地眨著眼,突然咆哮:“你胡說!你怎麼可能懷上我的孩子!”
她憔悴的臉蛋,又有眼淚在流淌。她想起紅塵往事,輕聲細語:“那晚,我跑來看你。你喝醉了,見了我,抱著我不放。嘴裡喊‘雪妍,我的雪妍’”她略一停頓,逼得一蟲後退。她聲音突然放大,放聲喊:“席一蟲!少來這一套!在我面前裝糊塗,你肚裡有幾根腸子,我會不知道哩?你若有種,做了歹事,別抵賴!是不是要我抽你,腦瓜才靈呀!”說著揚手一摑,‘啪’的一聲脆響。她抬腿重重一踢,高跟涼鞋,踢得他呲牙咧嘴。冷不妨背後一張凳子把他絆倒。
蘭蘭兒見狀,仍不罷手。像一包麻袋樣撲到他身上,又捶又打,摑耳光。一蟲倒優哉遊哉,也不還手,茫然地睜著兩眼。
蘭蘭兒打累了,坐在他腿上喘氣。她蓬頭亂髮,髮絲抱著她半邊臉,像個女巫。
良久,一個低迷、憔悴的聲音,從發縫裡悠然飄出:“我想把他生下來。後來發現我在幹傻事。孩子沒有父親,沒有合法手續。我怎忍心把他弄到這世上來受苦。只得去墮胎。你倒好,躲在一邊逍遙自在。我恨你!你要吃了你——!”
她又嚷起來,最終無力地一倒,倒向席一蟲身上哭。長髮軟軟地飄落他臉上。
不知什麼時候,趴在他身上的女人睡著了。她睡得香甜,安然入夢。一蟲茫然地看窗上,這夜一定深了。變得四沉若水,四周寂然無聲。偶爾,隱隱地聽見誰家夢中人一聲嘆息。
一蟲自己也累了,眼皮沉重。人生這麼多的煩惱,瓜葛不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索性什麼也不管了,什麼也不想了。他合上眼沉沉地睡去。
第三十八章 最後一句話
醒轉,席一蟲兩眼一輪,見自己正睡在一張床上,那是蘭蘭兒的床。摸著身上,穿的背心和大短褲。一床毯子緊裹他,焐得人全身汗溼。外套不能自己從身上脫掉,是她麼?
他體內血液猛地沸騰。熱乎乎,暖乎乎,這是他內心測出的晴雨表。因為帶著對蘭蘭兒的感激涕零。他急急地要起床來。口頭上,給她起碼的表示。行動上,給她足夠的補償。可惜徒勞無功,他太熱了。燒得頭昏目眩,一咂嘴,聞得一股腐敗變質的病的異味。
昨晚,是他習慣了夏季裡,如火如荼的熱,把秋天忘了。遺忘,讓人一次次的重拾生命裡的痛。秋夜的地板太涼了。比人走茶涼那種涼,還涼。
衛生間裡,弄水聲驟然地停。她洗漱回屋,劈頭一句:“他發燒了。只管在我這裡養病。焐汗吃藥,別的不用他管。不准他亂走!”席一蟲討好地,堆下笑來問:“蘭,是和一蟲說話?”話猶未了,劈頭又來一句:“這是本姑娘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看她面上,傲然無物,拒人於千里之外。蘭蘭兒不用“你”,如今代表一蟲的,是一個很遠很生的“他”字。席一蟲便不多嘴。
屋裡寂極。衛生間,有響的水聲,隔壁房客拖鞋的雜踏聲、哈欠聲、女人格格的笑。有熱戀的男女,在早晨,打鬧嬉戲。再遠點,就有唱機裡的歌滿天張揚。給一個城市早晨的熱鬧添磚加瓦。
蘭蘭兒下樓,去早點餐車前,買兩個人的早點。她帶回來一打袋裝牛奶,給睡在床上的人做一天喝。有病的人食慾不振,再誘人的美味,到嘴都如沙子,索然無味。只能喝流動的東西。饒如此,她還是買來足夠的天津狗不理包子,擺到床前桌上。
一根吸管插入一蟲嘴裡。她手裡抓一袋牛奶,坐於床頭,不轉睛地看他脖上,喉節一動一動。喝完了再來一次,躺著喝奶的人突然地睜眼,唬得床頭人低下頭去。一蟲忘形去握她的手,被她一摔。
他的聲音在病中極不明朗:“蘭,我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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