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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變幻無端。
李歆慈終於開了口:“你,為什麼救我?”
“我沒救你,你自己有護體神功。”獵天鷹似乎早已等著這一問,隨口便說了出來。
“為什麼不殺我?”
這個問題似乎有點難以回答,獵天鷹抽了幾根柴出來,減了火,用綻了口的靴子踩來踩去,直到熄盡,方結結巴巴地道:“你,呃,你曾經給過我公平決鬥的機會,我想等你醒轉過來,也給你一次機會。”
“可我已經醒了很久了。”李歆慈覺得自己從不曾如此耐心地與人說話,“或者,你也可以現在動手。”
獵天鷹似乎被噎了一下,半晌沒有答她。李歆慈便又道:“等我傷全好了,你是打不過我的。”
這確是實話,然而獵天鷹卻冷笑一聲道:“打或許打不過,殺卻未必殺不死,我前些日子的佈局,本是可以殺了你的。”
“你到底是為什麼要殺我?”李歆慈問出了老久以來的疑問。
獵天鷹沉思了片刻,從懷中取出來一根絲絛,懸在火光最盛處,問:“你見過這個嗎?”
那絲絛是用絲線纏在半開的橢圓扇貝上,編成的雞卵大小的結,顏色介於粉紅與玫紅之間,編得異常密實繁複。兩扇之間線索往復蜷曲,萬端頭緒最終收進一隻指尖大小的浦珠,絲絛從珠芯裡蓬髮開散,仿若紮在血池裡的一段根鬚。
這玩意兒喚作胭脂結,近年來在河上的娼家中頗為風行,那是妓女親手打了送“情人”的信物。講究的是一定要合浦的原貝原珠,貝喻成雙成對,珠喻明潔堅貞;線作胭脂色,比作月老手中紅線,須一根線打到底,以示一心一意;又以結得越緊越妙,表作永不分離。
李歆慈嘴唇微啟,無聲地吐出“鶯鶯”兩個字,繼而一笑,似乎有些寂寥,又似乎有些自嘲:“原來你也是她的……”
“不,我不是。”獵天鷹看著她的神色搖頭,“……她是我妹子。”
李歆慈將信將疑地盯著他。
“幾個月前我與鹽幫的人起了衝突,受了重傷,倒在路上,她與我素不相識,卻救了我回去,瞞著媽媽將我藏在自己屋裡,悉心照顧。”說到此處他自嘲一笑,“其實她那麼美貌,人又溫柔善良,對我還有活命之恩,我或許也會愛慕她的,只是……我養傷時,時常能見你那寶貝弟弟。”
李歆慈沉默著。
“我見他們糾纏得辛苦,說斷總是斷不掉,還互贈信物,”他收回那胭脂絲絛攥緊在手心,“實在為她擔擾,苦勸她多次,她只是微笑不語,我便知她此事多半沒有好結果。我傷愈時,說要與她結拜,她很高興,擺了酒席請了姐妹們來見證。我在席上提出為她贖身,帶她遠去,她卻只是搖頭,對我說,哥,妹子這一生,已是無可挽救了!”
獵天鷹仰天長嘯,李歆慈抬頭,只見月上梢頭,淺淺一彎,驟然想到十五便是與陳家約好的上轎之日了,心尖上極細微地顫了顫。
她這時一面想著那近日來幾乎忘卻的事,一面聽獵天鷹繼續道:“我認定你那寶貝弟弟不是她的好歸宿,也是恨她不爭氣,自己又有些事情纏身,便離開了金陵。臨走時再三叮囑她不可衝動行事,讓她有事千萬與我聯絡,留了我在金陵的朋友名字給她。結果等我得到訊息趕去時,卻只見到她打撈上來的屍身——面目全非!”
獵天鷹的聲息,一下子冷峻起來,目光亦利如冰鋒。
李歆慈卻掉了頭,心中竟是空空落落的,沒個抓握處。這山谷頭一回顯得如此曠邈而荒涼:“這麼說,我們的仇,是無法可解了?”
“是。”
這一句之後,便再沒了動靜。火堆燒熄了,兩個人之間隔著這一鍋煮過了頭又漸漸冷下來的魚湯,似乎都不知如何收拾這局面。
許久後李歆慈輕聲道:“你我傷好以後,你儘可來尋我復仇,我若死在你手中,自無怨尤,你若被我拿下,我饒你三次不死——以謝你在這山谷中,待我的一番好處。”
這話又讓獵天鷹不服氣了:“我堂堂男兒,不需要你……”
“我親人對付起我來,都不拿我當女人看,不拿自己當男人看,你又何必呢?”李歆慈忽然自嘲一笑,邊笑邊將散亂的頭髮別到耳後去。她端了那隻缽下來,走回自己的臥處去。她面著壁,在這無知覺的頑巖前大口地吞嚥著,發出狼狽的咕嚕聲,這是她自幼的教養所不允許的。
然而,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勉強掩飾下那肺腑深處的一聲嗚咽。
第五章
一隻獐子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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