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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非新作:人面桃花(連載完)
作者:格非
格非磨劍十年出新作:《人面桃花》
《人面桃花》梗概:光緒二十七年春,罷官回籍的陸侃突然從普濟消失,不知所終。其女陸秀米開始第一次正視她所面對的這個世界。幾天後,革命黨人張季元以養病為名來到了普濟。在秀米的眼中,張季元就是這個神秘世界的象徵:他查訪一個六指木匠,聯絡地方革命黨,購運槍支,準備起義;他去過日本橫濱,與母親的關係也令人生疑。而對於張季元來說,這個他暗中渴慕的美貌少女的存在使他對革命的信念產生了動搖。兩人之間的情感於暗中滋生並迅速成長,但隨著革命黨的被剿滅,特別是張季元猝死而告終。
作家格非:1964年生於江蘇省丹徒。1981年進入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漢語言文學專業,1985年留校,任中文系助教、講師(1987)、副教授(1994)、教授(1998)。2000年獲文學博士學位,並於同年調入清華大學中文系。主要著作有《格非文集》、《慾望的旗幟》、《塞壬的歌聲》等。有英、法、日、意等語種的單行本在國外出版。書包 網 87book。com 想看書來書包網
《人面桃花》第一章 六指1(1)
父親從樓上下來了。 他手裡提著一隻白藤箱,胳膊上掛著棗木手杖,順著閣樓的石階,一步步走到院中。 正是麥收時分,庭院閒寂。寒食時插在門上的楊柳和松枝,已經被太陽曬得乾癟。石山邊的一簇西府海棠,也已花敗葉茂,落地的殘花久未灑掃,被風吹得滿地都是。 秀米手裡捏著一條襯褲,本想偷偷拿到後院來曬,一時撞見父親,不知如何是好。 她已經是第二次看見襯褲上的血跡了,一個人伏在井邊搓洗了半天。幾隻蜜蜂嗡嗡鬧著,在她身前身後飛來飛去。蜜蜂的叫聲使她的擔憂增加了。她覺得肚子疼痛難捱,似有鉛砣下墜,坐在馬桶上,卻又拉不出來。她褪下褲子,偷偷地用鏡子照一照流血的地方,卻立刻羞得漲紅了臉,胸口怦怦直跳。她胡亂地往裡塞了一個棉花球,然後拉起褲子,撲倒在母親床上,抱著一隻繡花枕頭喃喃道:要死要死,我大概是要死了。她的母親去了梅城舅姥姥家,臥房空無一人。 現在的問題是,父親下樓來了。 這個瘋子平時很少下樓。只是到了每年的正月初一,母親讓寶琛將他背到樓下廳堂的太師椅上,接受全家的賀拜。秀米覺得他原本就是一個活殭屍。口眼歪斜,流涎不斷,連咳嗽一聲都要喘息半天。可是,今天,這個瘋子,竟然腿腳麻利、神氣活現地自己下樓來了,還拎著一隻笨重的藤條箱。他站在海棠樹下,不慌不忙地從袖子裡掏出手絹來擤鼻涕。難道說他的瘋病一夜之間全好了不成? 秀米看見他帶著箱子,似乎要出遠門的樣子,無意間又瞥見手中襯褲上棕褐色的血痕,一時心慌意亂,便衝著前院大叫起來:寶琛,寶琛。歪頭寶琛……她在叫家裡的賬房,可惜無人應答。地上的花瓣、塵灰,午後慵倦的太陽不理她;海棠、梨樹、牆壁上的青苔,蝴蝶和蜜蜂,門外綠得發青的楊柳細絲、搖曳著樹枝的穿堂風都不理她。 “你叫喚什麼?!不要叫。”父親道。 他緩緩轉過身來,把那髒兮兮的手絹塞入袖內,眯縫著眼睛瞅著她,目光中含著些許責備。他的嗓音像被砂紙打磨過的一樣,低沉而喑啞。她還是第一次聽見他和自己說話。由於終年不見陽光,他的臉像木炭一般焦黑,頭髮如飄動的玉米穗,泛出褐黃。 “你要出門嗎?”秀米見寶琛不在,只得穩了穩心,壯起膽子來問了他一句。 “是啊。”父親說。 “要去哪裡?” 父親嘿嘿笑了兩聲,抬頭看了看天,半晌才道:“說實話,這會兒我也還不知道呢。” “你要去的地方遠嗎?” “很遠。”他臉色灰灰地支吾了一聲,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寶琛,寶琛,歪頭寶琛,死狗寶琛……” 父親不再理會她的叫聲。他緩緩走到秀米的跟前,抬起一隻手,大概是想摸摸她的臉。可秀米尖叫了一聲,從他的手底下逃開了。她跳過竹籬,站在菜園裡,歪著頭遠遠地看著他,那條襯褲在手裡絞來絞去。父親搖搖頭,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像灰燼,又像石蠟。 就這樣,她看著父親提著箱子,佝僂著背,不緊不慢地出了腰門。她的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心頭怦怦亂跳。不過,父親很快又踅了回來。水獺似的腦袋從門外探進來,似笑非笑,一臉害羞的樣子,眼睛東瞅西看。 “我要一把傘。”他小聲說,“普濟馬上就要下雨了。” 這是父親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當時她並不知道。秀米抬頭看了看天,沒有一朵雲,藍幽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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