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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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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也難以忘卻的恥辱和仇恨哪,那些無恥的家丁,故意把那件麻花了的布衫用鞭梢抽破,一片一片,衣不蔽體,而且鞭痕累累,血跡斑斑,對蘆花來說,恥辱比傷痕更疼痛。

他們用蘸過水的青麻繩,一下一下地抽著,而且冠冕堂皇說不是抽打蘆花,是懲罰附在她身上的,要找替身的吊死鬼。不奇怪,棍子和它製造的“真理”,總是同時落在你身上的。

王敬堂端著水菸袋,在高臺階上的太師椅裡穩如泰山地坐著,左手捧著黃綾封套的《太上感應篇》,右臂墊著繕古堂明刻大字本《易經》,就好像憑藉這兩本聖書,就能夠增添多大力量似的。在驅邪辟魔的爆竹聲裡,喝令著:“給我打,打這些傷風敗俗、離經叛道的東西,兩男一女住在一個艙裡,可見是個不正經的貨色,要不,找替身的鬼魂會找上她?打!打得她伏,打得她討饒!”

討饒?認罪?做夢去吧!如果那樣的話,就不是石湖上鼎鼎大名的復仇之神蘆花了。

啪,啪,鞭子無情地落在蘆花的臉上,身上,因為堵住嘴,羞辱、疼痛、憤怒都憋在心裡,變成了像岩漿似的仇恨烈火,從眼裡噴發出來,她不想死了,而是要活下去。“那個外鄉人說得多好,他是人,我也是人,對的,我是一個人,有朝一日,王緯宇要落在我手裡,非剁成肉泥不可。”

那不是眼睛,是座活的火山口,慢慢地,火光凝聚了,冷縮了,彙整合一個極其明亮的星點,又映現在這位釣魚人的腦海裡。

於而龍的心像浸在水裡一樣,渾身冰涼。

這時,我們的主人公才如夢初醒地,從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蘆花身邊,回到現實生活裡來。

像是有人輕輕地扯了一下他的手,哦,不知不覺間,魚竿的纏線軸上的尼龍絲,全被那條魚徐徐地拖走了。誰知是不是紅荷包鯉呢?它毫不在乎地,像春遊一樣悠閒自在,根本不把於而龍放在心上。

“哦!老兄,你太蔑視人啦!這是強者充滿信心的一種表現。不瞞你講,我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日子。要是尼龍絲拉力是二十磅的話,我就強迫你就範,可眼前尚無別的法子可想,只好暫且讓步,先順著你,我得喊醒我的小助手了,他睡得太香甜,實在不忍擾他好夢,可是線軸空了。”

“秋!”於而龍向舢板上招呼。

一個十二三歲,曬得黑油油的孩子,翻身坐起,湖面上閃耀的陽光,使他猛乍睜不開眼。

“小夥子,長點精神,快把船划過來,咱們走運啦,準是釣到了一條紅荷包鯉。”

那孩子頓時睡意全消,跳起來,一點竹篙,舢板輕巧地擦岸滑來,等於而龍上船坐穩,問道:“叔爺,怎麼著?”

“先跟住它!”

漁村的孩子個個會使船弄水,他靈活地扳槳,在葦叢中的狹窄甬道上,在碧綠菖蒲的彎曲溝壕裡,在剛浮出水面的蓮葉菱角行間,追蹤著不知疲倦的大魚,不知不覺,湖心島遠遠地落在背面,水面愈來愈寬闊了。

啊!鑽出一叢密密麻麻的蘆葦,在正前方,那強烈反光耀得人眼花繚亂的,不正是於而龍渴望看上一眼的三王莊嗎?

那些像堆堆雪花似晾曬著的尼龍魚網,那些像片片明鏡似新編織的葦簾蒲席,那些輝映著春光春水的過往白帆,那些明亮的玻璃門窗,那些新刷的粉牆白壁,那些鄉親們的笑臉,都把朝陽反射到當年游擊隊長的眼裡。亮得他有些暈眩,有些窒息,有些不敢直視他的家鄉了。他揉了揉眼,啊!原諒我們的隊長吧!要不是鵲山老爹仍像往日那樣慈祥地注視,說什麼也不敢認了。

咦?他驚詫地注意到,那棵銀杏樹呢?

三王莊有過一棵享有盛名的銀杏樹,起碼活了幾個世紀,連石湖的《縣誌》都記載過它的史實,那大樹枝幹茂密,樹葉婆娑,在湖濱亭亭而立,遠遠望去,像傘蓋一樣。在烽火硝煙瀰漫的日子裡,這棵巨樹,成了石湖支隊一面精神上的旗幟。於而龍儘管三十年未回故鄉,但對它懷有特殊的眷戀之情。因為他曾經在這棵樹下,死過去,又活了轉來,結識了共產黨員趙亮,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又在這棵樹下舉手宣誓,要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終生;後來,他和蘆花突破重重阻力結合在一起,也是在這棵樹下,有了他們的家。

哦!那雖然只有巴掌大的草房,在他記憶裡,並不亞於金碧輝煌的宮殿。夜靜時,樹葉的沙沙響聲,像波濤,像海潮,是多麼令人留戀啊!但最終也是在這裡,埋葬了蘆花,告別了石湖,一走整整三十多年。如今回到故鄉,可是,作為歷史見證人的大樹呢?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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