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三章 關山難越(上)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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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硯之確實是病了。他躺在一張硬木板床上輾轉呻吟,發了黴的背角悶在他的口鼻之處,他渾身盜汗,臉色煞白,連挪一根骨頭都顯得十分奢侈。
也便是如此,公子無忌才放心地將他安置到了京師郊外的一處不知名的農莊裡。農莊之中有一瞎了眼的僕婦照顧他日常起居,說為照顧,也不過給他一口飯吃不至於餓死。
至於臥病與頭風一事,許硯之未曾同他人講,熙熙攘攘的一群“他人”便也未曾在意。
他是在白帝城失手被擒的。那時臨衍與朝華二人在雁蕩峰上一頓鬧騰,他引來官差後脫身不得,再而後,他那雍州的姨媽舉家下獄,他由一個錦衣玉食的逍遙公子成了京師的階下囚。
許硯之實在不明白“那些人”為何要留他一條性命。照說他文不成武不就,小屁娃娃一個,於仙門與天下也無甚干係,但自秋天開始,他便被軟禁在這座宅子之中。
細數到得如今,也有大半年不曾見得外頭的天日。
他初時不服,而後抓心撓肝,再而後,他感覺自己羽化成了一作無名的屍首。他每日有湯有米,有衣物保暖,有一個暴脾氣的瞎眼婦人與他朝夕相處,唯獨沒有自由。
今年的第一場雪還沒落下來,許硯之便生了一場大病。
他在病中輾轉,懵懵懂懂聽得一人告訴他,他的桐州本家已被朝廷封了,而在牢獄之中等著朝廷定罪的許家之人彷彿被天子與眾王宮貴胄遺忘了一般,秋天還沒過去,一場風寒便令得許家老太太撒手人寰。
許硯之得到訊息的時候已經有大半年過去。慶王專程差人將此事告知於他,他茫茫然如行屍走肉一般受了這個訊息,愣愣問道:“誰替她老人家收的屍?”
而後他便日漸消瘦,直至一病不起,再至如今人不人鬼不鬼,任是任何人見了他都斷然無法將這瘦骨嶙峋的一句骷髏同昔年桐州那神采奕奕的少年聯絡在一起。
連他自己也不能。
農莊之中陳設極為簡陋,他許久不曾見著自己的臉,某一日清晨,他一模自己的側臉,卻原來手頭一搓,他的一塊薄薄的死皮便從臉頰上掉了下來。
京師聖手言,此乃病入膏肓的前兆。這一言斷之,“那些人”彷彿這才想起他的存在,昔年喊著金湯勺的許家小公子此時才能得吃上幾頓肉。
他在肉湯與窩窩頭面前並無甚風骨。
所謂風骨與明德之氣,既無甚鳥用,一不留神還能將人害死。他許家昔年曾得太子提攜,而今太子大勢已去,許家上下堅決不願再行栽贓之事。
他的奶奶死於“正直”二字,他那正直衷心的二叔雖然活著出了獄卻也足足給人削下了一層皮。
許式之富庶在天子眼中不過一場小醜跳樑,許硯之曾以為遠在京師的父親無論如何也會為家族謀一條出路。卻直至他自己在京師之中被人軟禁,他連父親的面都未曾見過一面。
他也這時才明白過來,在潑天的權勢面前,他所有的驕傲與少年俠氣都是一灘臭水溝裡的爛泥。
那些曾在天樞門中與眾人鬥法,在祁門鎮中與夥伴們同在灶臺邊取樂的時日都彷彿化作了一場上輩子的繁夢;他那貓爪子一樣的好奇心與闖蕩江湖的銳氣皆被他牢牢埋了,以泥土填了。
但凡他還是冷靜的,但凡他在病痛與陋室之中活著一日,這些不合時宜的痛快與歡暢,風骨與傲氣都鑽不出來也擾不到他。
許硯之掀開一角被褥,咚地一聲摔下了床。那瞎了眼的老僕婦懶得理他,想來他行此舉的次數太多,人家見怪不怪,自顧自在放晴了的天裡、搬著個板凳坐在門邊嗑瓜子。
大雪已經化了,今日出乎意料地出了些太陽。農田凋敝,四野一片荒蕪,老僕婦看不見這荒涼之景,許硯之木然朝窗外瞥了一眼,滿目的荒涼落在他的眼中也勾不起半分心緒波折。
他咬牙福著膝蓋爬起身,只覺腦袋嗡嗡得疼。
許硯之顫巍巍地摸過一個粗瓷杯子,瓷杯子裡還有些昨日留下來的冷茶。他右手端著茶碗,左手握著右手的手腕。如若不然,他右手顫抖的幅度能將那一碗水抖出來半碗。
許硯之茫然喝了兩口水,咳了幾聲,顫抖著手又試圖將瓷碗放到一個竹藤籃子之中。籃子上牽著一條麻繩,麻繩一頭繞橫樑而過,垂在牆角處並不惹人注目。
他將那麻繩往下拉,裝著粗瓷碗的竹籃子緩緩吊了起來。這是京師農家常用以儲存碗筷的法子,如此一來,碗筷不易摔。
或許是才從睡夢之中甦醒而渾身無力,許硯之拉著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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