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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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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梁美莉鬧了一場家庭革命,進了美式連鎖餐廳當酒保。

「一哭二鬧三上吊對我說沒用滴,」梁美莉說起這件事時,半眯著眼,神色似笑非笑的,遞了一杯長島冰茶給陳海天,「我連跟我媽斷絕關係的準備都做好了,親情是一回事,拿來勒索是另一回事,你懂的,沒理由爽到他們艱苦到我。」

「嗯。」換做事他,也會這麼做。他們的共通點,就是最愛自己。他們活著不是為了成全誰。他們的人生不是用來滿足別人的控制慾。

不同的是,梁美莉的身段柔軟,會軟磨硬泡,儘量減低傷害;他則是冷眼旁觀,等著看萬物毀滅、玉石俱焚。

「我們死了都會下十八層地獄。」陳海天嘆了口氣。

「離魂河岸有你相伴,不寂寞啊——」

「儘量不要。」陳海天吸了口氣。

「呿,你知道最荒謬的事什麼嗎?我媽能接受我是個同性戀,但不能接受我頂著碩士學位來當酒保,」梁美莉舉起左手正在切檸檬的水果刀比劃兩下,「所以我總有一天要念博士,到時候寫書,封面上的句子就能變成『左撇子女同性戀博士化身酒保,帶給你最赤裸的情慾告白』,你不覺得超搞笑嗎。」

「你做什麼都很搞笑。」陳海天小心閃避那把刀,「而且每個時代都有些詭異的事,像是道光年間,破舊有補丁的衣服賣的比沒補丁的新衣服貴。」

「臭文人,講出來的話永遠有黴味又沒味。」梁美莉拿起檸檬籽丟他,「百無一用是書生。」依照一般人的標準,陳海天就是個文人,長的像文人,打扮的像文人,行事風格是個文人,談的也是文人的戀愛。

「你有天會變成博士……」

「但我不是文人,文人和唸的學的不相關,而是取決於氣場和心態。」

「我知道。」這是陳海天最喜歡梁美莉的一點,她不掩飾自己庸俗,也不拿文學論述或學術思想來妝點自己,「不過我是書生,不是文人。」對他而言,文人是種貶義詞。

「可是這件事除了我以外沒人發現。」

「有,我孃親。」

「偽文人,把酒喝完快點滾回博物館去。」

那時陳海天已經不再有二十七歲要寫遺書的想法了,反倒是母親偶爾會從日本打電話問他:「遺書寫的如何了?」

母親在他念研二那年搬去日本,跟煮菜的叔叔一起生活。

煮菜的叔叔來自新加坡,一般人稱之為知名飯店主廚。但是對母親而言,叔叔就是煮菜的,「就像我是教書的。」母親在乎的是人格分量而不是社會分量,任何有階級意識的比較都很可笑,飯店主廚沒有比熱炒師傅高階,教大學也不比教小學了不起。

所以二十七歲死去跟七十二歲死去也沒有差別。二七俱樂部只是個數字統計。會成為傳奇的,無論在幾歲死去,都會是傳奇,就算到歌唱比賽當評審,也還是傳奇。

平凡如他,就算在二十七歲留下遺書,往自己頭上開一槍,也只會在社會版上佔據一小角,晚間新聞播完就被遺忘。

死亡和傳奇、婚姻和幸福、擁有和滿足……看似同色系,卻是兩種不同的質量和概念,兩者中間都有條地平線,在旁人無法觸及之處,發出柔軟的、遙遠的聲響。

海天一色,一者,one也;one者,萬也。他就是假裝成同色系的陳小萬。只有母親和梁美莉看見了那條地平線,她們都是李組長。

可是二十七俱樂部並沒有真的從陳海天心中遠去,他在二十七歲又一週時辭了博物館的工作,和同事進行些無關緊要的歡送儀式,收拾辦公桌,丟掉塞滿抽屜的會議記錄跟研究參考資料,向那些古文物告別。

他少年期多半耗在母親的書房裡,青年期則耗在史料裡,成年期更是全部耗在博物館裡。他喜歡這種學術文人生活,卻不自覺有一種倦怠感,這種感覺隨著二十七歲的逼近而日漸加重。

他不想停在這裡,他必須要前往另一個地方。他和自己約定,如果來不及讓生命中二十七歲前死去,就讓二十七歲前的人生死去。

今天他二十七歲又三週,剛當完結婚證人,有一個餿妹和兩個摯友,曾經愛過一個人。

第三章

離開法院,陳海天到住家附近的超市做固定的一週採買,剛出爐的葡萄土司和扁扁的拖鞋面包,水果,蔬菜,牛奶,五花肉片,他喜歡沿著超市的走道一條一條來回繞著走,用指尖滑過觸碰那些花花綠綠的商品包裝,看著白煙從冷藏櫃裡竄出,包圍住一盒盒配好的火鍋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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