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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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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水用手撕下了衣服上第三枚紐扣,交給了金狗。金狗握著紐扣,知道第三枚紐扣在衣服上的位置,那是表示著一顆心啊!

小水從沙灘上走掉了。

金狗睜大著眼睛,在夜色中分辨小水的身影,然後在沙灘上盲目地跑起來。明明是發亮的地方,踩下去,卻踩了兩腳水。溼淋淋,又上了河岸。不知什麼時候了,金狗卻又轉到沙灘,他尋不著了返回渡口的路線。後來,他在一堆石塊砌起的分水壩壁下,腳手並用,亂蹬亂抓,被一位夜行人用手電照著,問:“喂,誰在那裡,幹啥呀?”他回答說:“我到寨城去!”那人叫了一聲:“天神,那石壁是路嗎?你中了邪,遇上迷糊鬼了!”前來將他一腳踢倒,又抽了幾個耳光。金狗腦子裡頓時清楚,兩股眼淚流下來,上到岸上往寨城去了。

第十一章

白石寨城裡,麻子鐵匠鋪是鼎鼎有名的。麻子年輕時,臉面光堂,人才英俊,在郵局裡當郵差。那年月,州河一帶騎腳踏車的只有兩類人,一類是寨城警備隊的,一類就是郵差。麻子騎的是日本造,雙根梁,戴一種硬殼的綠帽子,隔日去兩岔鎮一趟,隔日從兩岔鎮回來。警備隊圍山“清剿”田老六部隊,他正在仙遊川送信,槍一響,村人都往後山跑,順著山崖上的棧道鑽進石洞,他也跟著上去。“清剿”隊以為田老六他們也在洞裡,槍子打得飛蝗一樣,進洞的人來不及在棧道上走一節、抽一節木板,眼瞧著穿黃皮的人也上了棧板,便在洞內一起用力,抽掉木板下的椽檔,使“清剿”隊人紛紛落山。“清剿”隊惱羞成怒,就在山下朝洞口打,他趴在一個洞口往下瞧,叭的一槍打來,子彈並沒有打中,卻射在頭頂端的石上,石子飛濺,落了一臉,血如漿水一般流出。從那以後,臉就再不光堂,也沒有再去郵局當差,進了寨城一家鐵匠鋪做徒。這鐵匠天生的麻子,老伴早死,和一個極醜的女兒打鐵。他便“倒插門”做了女婿,麻子鐵匠鋪,貨真價實的都是麻子。到了晚年,麻子並不忌諱別人叫他麻子,他所打製的鐵器,刀,剪,钁,斧,上邊都砸一個“麻”字,由此年輕的人倒已不知他的真名真姓了。寨城的孩子們見了他,都十分熟,就喊:“麻子爺爺!”他樂得笑呵呵的,卻要斥責一句:“爺爺就是爺爺,怎麼還加個麻子?”就到東門口的酒店裡去喝酒。店主是他的老朋友,他在那裡卻不入桌,立於櫃檯前,要二兩,用嘴吮兩口就完。這口如酒列子一樣標準,多了,碗裡能剩下,少了,口裡裝不滿,店主自然對他是不敢少量的。灌酒下肚,長舌頭伸出來咂咂,他會說:“老實說,你這酒摻了多少水,有一盆水吧?”店主忙壓低聲音說:“你可不要聲張,壞了我的店名!你再喝一兩吧。”這一兩店主是不收錢的,他卻臨走要把錢丟在櫃檯內然後再買上一壺,搖搖晃晃回去。

鐵匠鋪已經多日不開張了,爐子滅了火。街坊四鄰在日夜的打鐵聲中起居,猛地消失了聲響,人突然在寂靜中不能入眠。對門雜貨攤的女賣主吃慣了每早在鐵匠爐上煮的兩顆荷包雞蛋,如今只有跑中街口吃豆腐腦了。忽有一日,天還未亮,熟睡的街坊在睡夢裡被一陣鐵錘的敲打聲驚醒,睜眼看時,窗紙上映了紅紅的光。知道麻子又在開爐了!這敲打聲十分熟悉,充滿了特有的樂感,但後來就分辨出這聲響畢竟不如了先前,很生很硬。

起來看時,執大錘的是福運。福運大家也是熟悉的,是一個蠻如牛的人物。

他們就問:“福運,你怎地不撐船了?”

福運說:“麻子爺爺收我做徒了!”

人們就笑了:“那你保不住哪一日,臉上也要生麻子了!”

福運是辭退了河運隊的職,自動來的。當他知道金狗與小水事情壞了的訊息之後,他罵田家,發誓再不給田家麥秋二料去出勞力,罵金狗,竟當著矮子畫匠罵。他心疼小水,但卻不會給小水說寬慰話,就親自跑到鐵匠鋪,提出給麻子做幫手。他人瞎,心裡明白,做幫人呆在鐵匠鋪了,他可以保護和協助這老的老、少的少,他福運有氣力,能下得苦。可是,麻子先是並不收他,嫌他笨,將來鐵匠活計必是學不精到。福運卻一心要來,頭一次練習掄錘,用力過猛,就扭了腰,幾日不能活動,讓正骨大夫來治,大夫讓他在院子走,趁不注意,猛地上去朝背上蹬了一腳,福運倒在地上,疼得汗如滾豆,卻未吱聲,爬起來腰卻好了。麻子也就看中了福運的不吱聲,將他收下了,說:“你捨得下苦,耐頭大,是能打得鐵。可你心實,機靈卻比不得金狗!”提起金狗,麻子就臉色大變,罵他一頓娘,將燒紅的鐵夾出來,錘打得雨點一般,鐵屑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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