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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滴落，聲線被什麼拉扯住般逼仄著，聽著喑啞細弱：&ldo;你……能記起前世的事？&rdo;青嵐淺淺而笑，&ldo;那天，你剛炒好一盤蔥花雞蛋，我剛在門口的菜地裡種完一畦青菜……你問我，要不要去薔薇花下挖一罈前年藏起的好酒……你被抓走時，滿身都是我的血，我倒在薔薇下，聽到你的哭聲越來越遠……&rdo;一夕忽然發出一聲聽不出任何意義的音節，分不出是驚喜還是哀傷，卻猛地將青嵐抱在懷裡。青嵐回擁住她，唇邊笑意淒涼。敖歡、梨淵面面相覷，我也深感不可思議。若能修道大成，升入天界，的確可以突破輪迴轉世時的禁制，回憶起前世之事。但修道大成之際，仙者已修練不知幾千年，早已脫卻塵心，過往種種無非過眼雲煙，罕有人再會留戀早已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的前世。可青嵐百餘年修行，連地仙都不是，怎會記起前世之事？不僅記起，而且承繼了前世所有的情感……眼前的人，不僅是青嵐，還是陸歌，那個為戀人犧牲了自己又許下絕望諾言的痴情劍仙。他輕輕道：&ldo;一夕，我回來了。一夕，你久等了……&rdo;晚了嗎？但他到底回來了。遠了嗎？但他們依然緊緊相擁。一夕彷彿已滿足，原先的乖戾和怨毒一掃而空。她像小貓靜謐地伏在青嵐懷前，嗚咽道：&ldo;只要你回來，一千年，我也願意等。&rdo;歲月流轉，紅塵百年，薔薇花開花謝，凋盡一世風華。卿不肯忘卻前情，我便不敢忘卻前塵。生死一線間，銘刻三生諾言的薔薇盛展如奈何橋邊的曼珠沙華，帶著那一世的深情與微笑，如歌豔冶。我的臉龐已經涼溼一片。鳳雪扯扯我袖子，再扯扯我袖子，見我不動，悄悄遞上一塊絲帕。我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水珠，猛地抖開榮枯藤，碧色藤蘿如水瀑譁然撲展，設成了圍護他們的長長藤盾。&ldo;一夕，帶青嵐仙友走！&rdo;我揚唇向他們笑笑，&ldo;去崑崙，找我師尊皚東仙尊，弄幾截蓮枝留住性命，過幾年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好日子吧！&rdo;一夕抱緊青嵐，一向霧濛濛的眼睛蘊了淚，卻又飽含清澈的歡喜，點頭道：&ldo;謝謝葉姐姐。&rdo;我大笑。便衝這聲&ldo;葉姐姐&rdo;，我也決意要不惜一切護他們平安離開。仙魔相戀又如何？逆天抗命又如何？便是生生世世受詛咒，也有我葉菱一人的祝福相隨！鳳雪慌忙扯住我道：&ldo;阿姐，阿姐，你打不過他們。我看還是……還是……&rdo;我打斷他道：&ldo;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家懂什麼？看哪邊清靜閃哪邊去，別在我跟前礙事。&rdo;&ldo;阿姐！&rdo;鳳雪又要辯時，我捉過他一隻手臂狠狠一甩，將他甩到遠遠的林子裡跟白狼做伴，只盼他別摻和進來，連累了他自己這條小命。至於我，當然不妨事。打不過又如何？橫豎不過是無人放在心上的破荷葉梗子罷了！多活幾個月和少活幾個月又有甚麼差別？旁人這一世不如意，還用那虛無飄渺的來世欺騙自己，而我了斷得明白，越性連來世俱無，正落得清靜。景予亦被隔在重重的藤蘿之外。我看不到他的臉色，只聽他陰鬱地說道：&ldo;菱角兒，你少胡鬧！自己逆天行事，命不長久，想連累青嵐也無法轉世投胎嗎？&rdo;我聽得這話，愈發怒氣填膺，只覺天下再無一人有他這般厚顏無恥，也便越發覺得如青嵐、一夕這樣的兩世之情著實難得，便悠悠笑道：&ldo;有些人心裡，修道之路漫漫千萬年，百年不過彈指一瞬；有些人心裡，縱可壽比天地，活得一瀾死水，千萬年亦不過爾爾。景予師兄鄙棄的，可能正是他人畢生之所求。若得趁心遂願，三年便是生生世世！&rdo;但他既能因為戀著我會阻他修魔之路，不惜用對我痛下殺手的方式來絕他自己的念頭，跟他說這些，大約他也是不懂得的。但他懂不懂已經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我想幫的人懂我。我從沒想過，最終能懂我的，居然是那個因狠毒偏激被我鄙視許久的一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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