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蟮睦寺��
晚上,我們在回死牢的路上,倆人還是背靠背坐在車廂裡地面上。我們運氣不錯,回來的車是個大轎車。穿過長安街的時候,燈火輝煌,燈光穿過車窗閃爍在車廂裡。投下斑斑光影,給我們最後的浪漫,抹上幾道光彩。我們一會兒輕柔、一會兒緊密地靠在一起。心想,要是這樣天天出來批鬥,也就值了。我心裡也明白,沒那麼多時間了,也就這幾天了。
四
也就是過了那一天,突然不叫我們出去挨鬥了。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張郎郎:寧靜的地平線(19)
一早開始,陸續開門,把這些人一一叫出去提審。一個外號叫背兒背兒的預審員,叫我出去。他遞給了我一根繩子,讓我提著腳鐐跟著他走。讓我低著頭,不要和其他犯人打照面。我知道這是去預審樓,就低著頭走出了死刑號的小院兒。即使低著頭我也能看見,和我一個方向的大操場上每隔若干米就有一個和我一樣的死囚在向前走,而在我後面,還有一個接一個的死囚陸續跟我而來,我的對面,也是每隔若干米就有一個從預審樓回來的犯人。我們像是一條巨大無比的傳送帶上的產品。我頓時就明白了,巨大的國家專政機器啟動了,開始運轉了。那麼,任何人都無法改變它的程式。我們就是這部機器傳送帶上待宰的豬羊。這幾個快樂青年的血肉之軀,和這碩大無比的鋼鐵機器抗衡。這就是天真,其實我們從來沒想過什麼對抗,但趕上了這一步也沒辦法。我不知道,無辜的熱血是否可以澆鈍機器上的屠刀。
這次審訊簡單、迅速,只有幾個問題:你叫什麼,多大歲數,哪兒人?最後問你犯的什麼罪?就完了。我明白了,這是驗明正身的最後審問。
我回到槍號以後,就聽到走廊裡開始人聲鼎沸,進來了一批別樣的警察。他們挨個開啟門,問我們的姓名、年齡。他們都穿著嶄新的軍衣,還戴著白手套。看看牢門上的號碼,他們議論著哪個號碼不太清楚就叫人來,再好好描描。我知道,他們是法警,是死刑的執行者。
第二天(1970年3月5日)早上大約4點多鐘,就聽見許多卡車開到我們牆外。5點鐘就讓我們全都起床,每個人發了兩個窩頭、一塊鹹菜,沒有菜湯,也不給水。我知道,去刑場前還得參加一次公判大會——最後的審判,所以不讓我們飲用任何液體。6點鐘左右開始叫人,也是隔幾分鐘叫一個人,我們安靜地坐在炕箱等待最後的點名。我聽見,他們叫了遇羅克、田樹雲、孫秀珍、王文滿、宋惠民、索家麟、王濤、沈元等等,最後,連金豆兒也被叫走了。我們還指著他帶口信呢!
這些都是我認識的,還有我不太認識的北大畢業生顧文選等等。我聽得見,每個人都是趟著腳鐐走到小院裡,然後“轟隆”一聲就被撂倒。隨後就聽見囚犯短暫的掙扎聲,口中嗚嗚地哼幾聲,就安靜了下來,然後被架上汽車,一輛車開始緩緩開動。
我明白,一個人一輛車,死囚在去公判大會之前都得進行一次必要處理——讓他們失去喊叫的功能。有人說在他們嘴裡塞了一個木球,有人說是警察用掌側砍擊了犯人的喉頭。我在等著,心想:我最後的表演,也不能太差。索家麟他們是練家子,戴著鐐走起來照樣瀟灑。他們會表現出俠士之風,我也會亮出書生之格。
我等著,等著,等到最後,聽見他們竟然把死刑號的筒道大門都給關上了。這次沒有我?是的,沒有我,也沒有老七。
筒道里死一樣的寂靜。那天,他們都沒有回來。孫秀珍,庫裡娃,她真的就這麼走了?我不知道。雖然,我還在苟活著,卻從此見不到她了。心頭滴血。
我知道,和遇羅克一樣;所有的死囚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看來,我還要趕下一撥兒了。那天晚上,又有大批的新人入住。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機器運轉如常。
當新的一批死囚又去遊斗的時候,居然沒叫我。我難得清閒。我仔細看著面對的水泥牆,牆上曾經有人在上面寫過字,也有人刻過字。但都被用銳器鏟去了。所以,那牆上只有斑斑駁駁的表面,和一些筆畫的殘餘。我明白,那些人最後還是要留幾個字,誰都明白,也許只有以後來掃除的犯人才能看見。也許,只是想留下一句話,哪怕給一個任何活人看到,沒準就留下來了。也許哪怕只給自己看看也好。
張郎郎:寧靜的地平線(20)
我想,如果是這樣,我還能寫幾個什麼字呢?我來到這個世界短短的二十六年,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走了,隨風而去。別人呢,他們也是一樣。一輩子,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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