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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似乎很長,做了許許多多的夢,甚至比我入大唐以來所有的夢加起來還多。先是三夫人和容畫兒,這兩個人我入京後都快忘了,可在夢中,她們分明就在我身邊,計議著怎樣對付我;容畫兒笑容可掬地走過來,伸手一推,我便掉在水裡;水裡一片雪白,而且冰冷,冰冷地掩住了我的鼻和眼;我使勁掙扎,掙扎,終於探出了頭,透了一口氣。但抬眼時,卻白茫茫的一片,全然是雪地。母親、祖母和景謙正圍在一堆篝火旁,談著什麼事,我知道他們一定在談我,談我在哪裡,談我過得怎樣,所以我掙扎也叫喚他們。可他們卻不理我,還在談著,談著,滿面愁容;他們的旁邊,一大片的雪浪從山頂洶湧而下,直撲而來;我要想跑開,身子卻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又是一大片的雪白,將我淹沒。我窒息著,正想著我死了算了,可一回頭,已身在我書苑的屋子裡,蝶戀花的帳幔微晃著,清遙的眸子溫柔如水,喃喃跟我說:&ldo;書兒,等到成親那天,我就要了你……洞房花燭後,老夫人是要驗紅的。&rdo;不,不,我想逃開,我不想再在那個如水的眸子裡沉醉。另一雙眼睛浮了上來,月光下,星子般閃亮,卻是蘇勖。他清雅地拂著石青的袍子,悠悠道:&ldo;容三小姐,何必自苦如此?&rdo;我抬頭向月,月光如水,千年依舊。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可月影徘徊裡,當年的伊人何在?聽得身後有人嘆息,一回頭,絡絡正用她嬌小柔軟的身子湊過來,格格笑著抱住我,道:&ldo;書兒,如果我是男人,我娶了你,才輪不著別人哩。&rdo;&ldo;書兒,書兒!&rdo;一直有人在叫,叫我麼?我沒死麼?我還活著麼?我是云溪月?還是容書兒?我竭力睜開眼睛,只覺出正在一人懷抱之中,溫暖柔軟,卻在顫抖著。東方清遙?是清遙麼?他終於找來了?我伸出手,竭力去摸那人的臉。臉上很光滑,卻溼漉漉的。是淚?還是汗?我張開嘴,叫著清遙的名字。那人卻聽不見我的話,焦急地問:&ldo;容書兒,你在說什麼?你在說什麼?容書兒?你醒來,容書兒!&rdo;我猛地記起這人是誰了。只有一個人,永遠連名帶姓地叫我。那個有著鋼鐵般的手腕和鋼鐵般的肌ròu的劍客,紇幹承基。不是我的東方清遙。我垂下了手。只是很奇怪,紇幹承基的胸懷,什麼時候也能變得那麼柔軟溫暖? 夜風寒我被那個變得柔軟而溫暖的胸懷貼身摟著,身子飄了起來。一陣陣冰涼的風,慢慢灌進了我的耳朵。我終於有了感覺,冰冷的感覺。勉強睜開眼,兩側的房屋樹木正飛快向後退去,黑暗中,那稜角不甚分明的各種黑影,在稀淡的月光下排出近乎妖異的奇形怪狀來,似上古的怪獸一般,隨時欲擇人而噬。只有那星子很閃亮,滿天的星斗,晃得人眼暈。真想不出,為什麼連星星都可以這麼閃亮?甚至亮得比夏日的陽光還耀眼。我想說話,卻說不出一句來,有溫熱的淚水流出,滴下,滴在懷抱著我的少年的手腕之上。紇幹承基頓了頓身形,很小心地輕喚著:&ldo;容書兒!&rdo;我喉嚨哽著,舌頭也轉不了,無法回答他一句。我的沾滿淚水的面頰,正被夜風吹過,冰涼一片,又很快風乾。&ldo;容書兒!&rdo;那少年又在呼喚,帶了一種說不出的痛心和焦急,有些粗糙的手撫摸在我的臉上,居然微微顫抖著。我嘴唇也在顫抖著,終於還是答不出一個字來。紇幹承基將他的外袍解開,儘量掩住我冰涼的身子,將我抱得更緊。而耳邊的呼呼聲,也更大了。這還是夏末的風麼?刮在身上,居然也是冰寒的,薄薄的夏衣,再掩不住那刺骨的凜冽夜風。忍不了滿天的星斗亂晃,我閉上了眼睛,無力地呼吸著。呼吸出的鼻息,卻是滾燙的,一下一下地燒灼著口鼻,而唇邊,也越來越乾燥了。我不知道我最終被帶到了哪裡,我只是安靜地躺在我被放下的地方,一動不動。這應該是張c黃,簡陋的c黃。我身下的c黃鋪很硬,蓋在身上的被褥很粗糙,有些像記憶中祖母偶爾會翻出來晾曬的那些被子,據說是解放前和祖父成親時蓋過的。祖母和母親慈愛的臉,就在那一瞬間清晰地呈現在眼前,&ldo;溪月!溪月!&rdo;那叫著我前世名字的遙遠聲音,穿越了千年的歲月,千年的滄桑,千年的夢幻,一聲聲溫柔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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