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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如點了點頭進屋看了一眼窗明几亮,供案上一株迎春梅當是從院中折的,中堂昨日所供的達摩老祖叫季明德撕了如今還是空的看著有些不自然。坎兒躬腰進來,笑道:“大哥說,今夜他再畫一幅,明兒就該可以掛上了。”寶如出了正房,又轉到後廂,一排廊房,她油光精溜的小毛驢就在驢棚裡,兩個少年正在替那驢刷毛,見寶如來了,也是袖手叫大嫂。坎兒道:“他是稻生,他是野狐,咱們皆是大哥的兄弟。”稻生還好,長相至少周正,野狐就真屬於歪瓜咧棗了,個子高到要竄天。另還有個叫餘飛的,據說是出去跑腿兒了,不在家。寶如邊拿青鹽涮口,邊圍著牆角那株迎春梅轉,久不聞花香,心曠神怡。忽聽牆外一個婦人綿長長的聲兒:“馬齒莧蒲公英薺薺菜啦……馬齒莧蒲公英……”這是早起販野菜的人。二月裡各類春草冒了頭,城外的鄉村婦人們剜了各類野菜入城,一天下來也能賣好幾文錢呢。早飯是野狐做的,嘀嗒菜豆腐餡兒的包子和紅豆大米粥。寶如兩手掬著包子吃,隔牆聽外面一個婦人輕輕的笑聲,是胡蘭茵,她年前就到長安了,一清早的,大概是知道季明德來了,也趕到曲池巷了。胡蘭茵已是京城貴婦人的打扮,棉綾對襟褙子,寶相紋的出風毛比夾,懷裡抱著個小手爐,堵在路中間,說道:“娘自打入了京,身體好了許多,她整日歡喜,也巴望著你去見她一回,那是你親孃,你總該去見見她的。”季明德閉了閉眼,扔了兩個字:“沒空!”胡蘭茵再近一步,道:“我幹爺爺今夜不必在御前伺候,夜裡會回家,他也想見你呢。”季明德不說話,夾著本書,筆挺的個頭兒,就在路中間站著。胡蘭茵仰望著這松柏一樣瘦高高的男人,柔聲道:“他和榮親王的關係也非同一般,你若想認祖歸宗……”季明德臉色頓時青了,鐵青著臉一笑:“看來一回沒長記性,你這嘴巴不把自己害死,就消停不下來是不是?”她以為李代瑁會認他這個兒子,讓他一躍而成為皇親。天真婦人的天真想法,季明德靠近一步,唇幾乎要到胡蘭茵的耳畔:“這事兒和季白的死,你都告訴你那幹爺爺了?”寶如啃著只包子,自門縫裡往外瞧著,眼看外面兩人湊到了一起,一口包子差點沒把自己噎死,連忙轉身去尋水喝了。胡蘭茵連忙搖頭:“你沒發話,我哪敢呢?認祖歸宗是件天大的事兒,得找個合適的機會,遇見合適的人,才能說出來不是。”季明德面上的青意漸漸散去:“你倒還不算太傻。”所謂滴水穿石,鐵杵成針。胡蘭茵以為季明德果真有認祖歸宗的心思,而自己在長安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恰又忖了他這心思,大鬆一口氣,笑問道:“那今兒傍晚,是我親自來接你,還是……”季明德斷然道:“不必。我還有批貨要送他,傍晚我會自己去見他。”寶如吃了兩口粥,再奔到院門上,恰就聽見季明德這句,知道季明德今兒從李家讀書回來,晚上還得去見一回王定疆。她終於不必穿楊氏所衲那些脹騰騰的羊毛大棉襖了,換個薄棉花的半膝褙子,手裡挎個小籃子,打算出去轉一轉,找個能生錢的門道回來。曲池坊在長安城的東南角上,這地方有座芙蓉園,園中的曲江池是皇家苑林,又再往東一邊的敦化坊,住著從天南海北來的各族使節,什麼突厥人、回鶻人,還有那些被楊氏稱之為爪哇神油番子的天竺人,深鼻大眼的,細眉小眼的,黑黝黝的,捲毛兒的,無奇不有。這地方既什麼人都有,當然商機也多。寶如提著個小挎籃一路逛過去,見什麼都喜歡,見什麼都想買,苦於囊中羞澀,不過看看便走。轉了一大圈兒,也沒找出個門道來,不由便有些心急。忽而一陣疾馬策過鬧市,寶如正在個調和攤子前站著,險險要叫馬匹撞上。這時恰有個婦人拉了她一把,她才不致叫馬撞上。馬鞭劈空啪啪,調和攤子那小販道:“我瞧著那像是齊國公府的二公子,今年的花朝節,看來是由他家主辦了。”為首的青騅上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青年,身著米白色織金緞的蟒袍,圓領,衽口海棠簇簇,面白如冠玉,濃眉飛揚,兩目高視前方,疾馳而過。不過一眼,果真是熟人,齊國公尹繼業府上的世子尹玉釗,也就是尹玉卿的二哥。趙放一族人的屍骨,還是由他斂回秦州的。每年二月十五開始,芙蓉園中會舉辦為期五天的花朝節,當初先帝未喪時,此事皆由當時還是皇后的白鳳親自主持。其間的鬥花大會,是貴家少女並夫人們最喜歡的節日,原本培於名廷的各類奇花異草皆被帶入芙蓉園,宴餮加上賞花鬥花,每每到最後一天,還會選出一年一度的花王來。自打寶如八歲那年開始,年年參加花朝節,有李少源在,無論誰都比不過她,李少源搜盡天下奇珍異類,每一年象徵著花王的那早春第一朵紫斑牡丹國色天香,厚顏無恥恬不知恥,最後都是她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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