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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人、綠萼守喪一年多,到了至正十四年的七月,朱元璋升任總管,攻克滁州,湯和在他麾下為將,就在滁州城外蓋起了一家小小的酒館,請杞人師徒前往打理。朱元璋很喜歡吃杞人炒的菜,雖然現在身份不同以往了,仍然經常帶著湯和、鄧愈、吳禎等人微服出城,到杞人的酒館裡來偷得浮生半日。杞人在滁州城外一住就是十多年,直到至正二十五年,也即宋小明王韓林兒龍鳳十一年,才搬去應天府。
就在他遷往滁州的第三個月,也就是至正十四年的九月,元太師脫脫再度南下,總制諸王、諸省軍馬,鎮壓在高郵造反、僭稱大周皇帝的張士誠,嚇得張士誠去了帝號,俯首請降。十二月,脫脫突然接到皇帝的詔,責備他“老師費財,坐視盜寇”,削去他的官職,暫時安置淮安。脫脫知道這是素來與自己不合的中平章政事哈麻進獻讒言的結果,他放聲大哭,孤身馳馬向北跑去,麾下百萬大軍,頃刻奔散。
第二年的十二月,脫脫在流放地雲南被毒死。元朝這株參天巨樹,最後一支還能抽芽的枝條——即使是長歪了的枝條——也被折斷了,他距離死亡,也就已經不遠了……
第十六章 十年一覺徒笑耳
歲歲重陽,今又重陽,轉眼間,西風驟起,至正二十五年肅殺的秋天,終於來到了。
“百歲光陰一夢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來,明朝花謝,忽罰盞夜闌燈滅。想秦宮漢闕,都作了衰草牛羊野。不恁麼漁樵沒話說,縱荒墳橫斷碑,不辨龍蛇。投至狐蹤與兔穴,多少豪傑!鼎足雖堅半腰裡折,知他是魏耶?晉耶?……”
——沙啞而悠閒的歌聲在秋風裡漫舞,似乎給這惱人的早寒多少增添了一絲溫馨的暖意。
繆銳輕輕咂一口酒,淡淡地笑道:“這隻套曲兒不錯罷,直教人翩然有出世之想——可惜不是真看破,只是被逼無奈,這樣心境,便跳出俗塵,也是個苦神仙。”坐在他對面的郭漢俊搖搖頭:“休感慨,休感慨,你我這輩子是跳不出紅塵去了也,煩惱怎的?徒壞了酒興。”
繆銳右手兩指拈起一支筷子,輕敲著果碟兒,跟隨著樂曲節拍,也輕輕哼唱道:“恐吟罷一覺才寧貼,雞鳴時萬事無休歇,何年是徹!看密匝匝蟻排兵,亂紛紛蜂釀蜜,鬧攘攘蠅爭血。裴公綠野堂,陶令白蓮社,看秋來……”唱到這裡,本來是一個極高的音階,繆銳努了把力,卻還是唱不上去,只好就此停了下來。然而隔座的伶人,卻兀自引吭高歌,歌聲如一道綵帶,飛旋而上,越舞越高,倒象是列子御風,嫦娥奔月似的。
“一副嘶啞嗓子,講話都結巴,唱歌倒真好聽煞,”郭漢俊湊近繆銳,低聲笑道,“你覷南爭北斗,不是密匝匝蟻排兵?你我北來大都,不是亂紛紛蜂釀蜜?只不犯了鬧攘攘蠅爭血,便敢拍胸脯自誇是條好漢子了。”
繆銳朝郭漢俊眨眨眼睛,提醒他別亂講話,然後提高聲音,故意接上他先前的話頭:“這是大都城裡有名的伶人哩——便多有此等人,平日看了木雞一般,諸事都難拿起放下,偏是合了一個行當,便如魚兒得了水,天賦異稟,再加辛苦研磨,他人難以望其項背的。”
正說著話,那老而呆痴的伶人已經三指撮著一個木碗,拐呀拐地走了過來。繆銳從懷裡掏出一張五文至元鈔來放到碗裡。伶人點點頭,淺淺唱一個喏,又拐呀拐的蹩到別桌去了。
郭漢俊問道:“甚麼時辰了?”正在店堂裡來回穿梭的夥計湊近來,接過話道:“巳時都盡啦,兩位早茶直吃到這般時候,須不須上些兒乾的來?”
“也罷,”郭漢俊皺皺眉頭,“沏兩碗酥,有好肉餡子饅頭上一盤來。”夥計答應一聲:“客人稍待,我這裡新蒸得好牛肉饅頭,面發得好,臊子剁得細,諸料物、鹽、醬調和得好。這便送將上來呵。”說著話,趕緊跑往廚房去了。
“難不成今日又是白白等了,不見結果?”繆銳把雙手籠在袖子裡,微微一笑,“罷罷,且偷得浮生一日閒哈,吃些茶酒,談天說故罷——可得你我初次相遇?”
“怎的想起這個?”郭漢俊說道,“便是相助鐵冠真人門下孫先生救人那遭罷。便一眨眼,十三年過去了也……”繆銳點點頭:“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十三年了也,好不磋砣呵。想那日你們前去救人,我在茶亭中領著連總舵主的盛价,好苦等啊,不見你們回來……卻原來中了賊人詭計也!”
郭漢俊擺擺手:“往事磋砣,且休再提。”繆銳突然又象想起來甚麼似的,問道:“二兄可好麼?你們兄弟多久未得相見啦?”郭漢俊一邊接過夥計遞上來的酥酪、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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