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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難。我們是在〃永恆〃裡思想的,但我們卻是慢慢地度過〃時光〃的。對我們躺在監獄裡的人來說,時光是怎樣緩慢地過去的啊!我也不必再說倦怠和絕望是如何滲透進監牢裡、進入人的心房裡,並且帶著某種奇怪的固執的要求,好像人們為了它們的到來還必須裝飾和打掃自己的房子,就像對待一個不速之客或一個冷酷的主人,或一個碰巧或選擇做了奴隸的奴隸一樣。而且,雖然目前你可能發現這是難以相信的事,但對我來說它是再真實不過了。生活於自由、空虛和舒適之中的人,是比彎腰屈膝洗濯牢房地板的我更容易得到人性的教訓。伴著無休止的缺乏和限制的監獄生活,可使人變成叛逆者。最可怕的事不是在於它撕碎了一個人的心心本就是為被打碎而造的而是把人的心變成石頭。一個人常常覺得,只有用了銅一樣的顏容與嘲罵的嘴唇,才能把一天捱過去。用一句教堂裡非常喜歡用我敢說確實是喜歡用的話來說,處在叛逆狀態中的人是不能接受優雅的,因為,在生活中與在藝術中一樣,反抗的情緒關閉了靈魂的通道,並且隔絕了天堂的空氣。然而,如果我要到什麼地方去學習這些教訓的話,我必須就在這兒在監獄裡學習。儘管我多次陷入泥淖,並且常常誤入迷霧之中,但只要我的雙腳站在了正確的道路上,我的面孔正對著〃名叫美的大門〃,我的內心就會充滿快樂。
這種〃新生〃因為出於對但丁的愛,我有時喜歡這樣稱呼當然根本不是什麼新生,而只是依著我的發展和進化而繼續我的舊生活罷了。我記得在牛津大學時,我曾對一個朋友說那是6月的一個早晨,我拿到學位之前,當時我們正繞著馬格達雷那狹窄的獵鳥道散步我想吃盡世界的花園裡所有樹上的果子,並且我就是帶著靈魂裡的那種熱情跑進世界中去的。果然,我是這樣跑出去了,也是這樣地生活過了,我惟一的錯誤,在於我過於把自己限制在花園裡被陽光照射到的那一面,而忽視了有陰影和黑暗的另一面。失敗、羞辱、貧窮、悲哀、絕望、痛苦,甚至眼淚,痛苦的唇裡瀉出的破碎的言詞,使人行走在荊棘上的悔恨,使人譴責自己的良心,使人懲罰自己的自卑,使人自我折磨的、把灰放在自己頭上的悲哀,以粗麻布為衣、把膽汁放進自己所飲的水中的苦悶,這一切都是我所恐懼的,儘管我已決心不想再知道它們了,但我還是被迫挨個地品嚐它們。實際上,有一個時期我完全是以它們為食的,我根本不吃別的食物。
我一點也不悔恨自己曾經為快樂而生活,就像一個人完全做到了他應該做的一切事情一樣,我那時也是把自己應該做的完全做到了。我體驗所有的快樂,我把自己的靈魂之珠投進酒杯中了,我伴著輕曼的笛聲走向導致我墮落的放蕩生活。我是以蜂蜜為食糧的。但只繼續著同樣的生活是錯誤的,因為它是有限的。我不得不轉換一種方式,花園的另一面對我來說也是有秘密的。
當然,所有這些都在我的藝術中預示過、預想過了。其中一些體現在《快樂王子》(指《快樂王子與其他故事》)中,也有一些體現在《年輕國王》中,主要體現在一個主教對一個跪著的男孩所說的一句話中:〃創造悲哀的上帝不是比你更聰明嗎?〃在我寫這句話的時候,似乎覺得它也僅是一句話而已,而其中的大部分則是潛藏在像紫色的絲線一樣織入道林·格雷的金色衣服裡的命運所說的話中;在《作為藝術家的批評家》裡,它也用各種色彩表現出來;在《一個人的靈魂》中,它是用簡單的文字寫出來的,而且因為過於簡單而使人讀不出它來;它是許多迭句中的一句,這些迭句重複現出的〃動機〃使《莎樂美》像一曲音樂,並把它貫串起來成為一首民謠;它也存在於散文詩裡,那個不得不從〃瞬間的快樂〃的青銅色幻象中創造出〃永遠悲哀〃的幻象的人所創作的散文詩裡;它不可能再是別的什麼東西。在一個人的生活中的每一瞬間,人都只能是他將要成為的人,而不是曾經成為的人。藝術是象徵,因為人是象徵。
如果我能完全得到它,那就是我的藝術生活的終極實現,因為藝術生活不過是一種自我的發展。藝術家的人性表現在他坦白地接受所有的體驗,就像藝術家的愛不過是把愛的靈與肉顯示給世界的美感。在《快樂主義者馬利斯》中,佩特想用深沉的、甜蜜的、莊嚴的語句來實現藝術生活與宗教生活的和諧,但馬利斯不過是一個旁觀者罷了確實是一個理想的旁觀者,一個用〃適當的感情熟慮人生的景觀〃的旁觀者(華茲華斯將此視為詩人的真正目的),然而也只是一個旁觀者而已,所以他只是徒然地目炫神迷於聖殿中的器皿的華麗,而不知道他所注視的就是悲哀的聖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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