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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叫出聲來。這時候,堂屋門口有個人影晃了一下,我立即蹲下身去,如果那個人進來,我就裝成一隻貓,從五妹身上跨過。別看我那時候已經七十掛零,學貓跳並不在話下。五妹睡的門板被兩張矮凳托起,要跨過去輕而易舉。如果我裝成一隻貓,就會把那人嚇走,因為被貓跨過的死人,就別想再轉人世了;看見這一景象的活人,也要遭災。
好在那個傢伙沒有進來,我也就不必冒那個險。離開時,我再次摸了那個牛蹄印,依然是溫熱的。第二天中午,長時間來難得一見的好太陽,把村子曬得發癢,人聲嘈雜的時候,我又進了山坡家的堂屋。五妹的鼻尖上,分明有一粒汗珠!她沒有死,她只不過是發痧,休克過去了。她的眼睛閉著,可那粒汗珠是她睜開的眼睛,它在瞪著我,在嘲笑我,在對我說:你看,我的主人並沒有死。我想抹去那粒汗珠,也就是說,我想撕去五妹宣佈她還活著的告示,可是我不敢。更恰當地說,我不忍。她曾經是我的兒媳婦。她嫁給山坡之後,再不跟我吵架,更不跟我打架,她隔壁的朱氏跟我幹架的時候,她還暗地裡幫我忙。從她來到望古樓,一直到她死去的前夕,她都是把我叫媽。這讓我感動。我不能毀了她。
總之,我離開了她。
當然,我沒有把我的發現告訴山坡,這不是我的責任。如果山坡發現了她只不過是假死,在她脖子上擰幾把,她就可以醒過來,發現不了,將她埋掉,她就只能變成真正的死人,蛆蟲滿身,皮肉脫落,變成一架枯骨。這是她自己的命,與我沒有任何牽連。事實上,山坡什麼也沒發現,他慪得太厲害,加上沒一個搭力的人幫助他。村裡別的人發現沒有?我相信至少朱氏發現了,因為她的眼光時時像一片烏雲,向五妹罩過去。她想遮住那粒汗珠,使所有的人都變成瞎子。可能還有人發現了,都沒說。就這樣,五妹就被埋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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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老婆婆(3)
她是被活埋的……
其實,這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五妹不像我,五妹終歸是要死的,既然這樣,早死晚死,就沒多大區別。只是苦了山坡,苦了那幾個娃娃。我以為山坡拖不動那條破船,誰知他那麼堅韌,太陽燒爆皮肉,寒冰凍落腳趾,纖繩勒進肩胛,他硬是把那條破船拖進了航道。他的兩個兒子都已成家立業了,只有老么還是單身漢。要我說,哪怕成豆一輩子找不到女人,也怪不著山坡。
山坡已經很不容易了。
成米(1)
“爸不願意做棺材就算了,”苗青說。哼,這還用多嘴嗎?棺材做出來,是給爸睡的,不是給我睡的,他自己不著急,我急什麼?媽以前死得突然,沒準備棺材,結果,急得爸胸口發悶,一口氣差點憋不過來,好在舅舅發了慈悲,願意把他的棺材借給媽。可是,舅舅個子小,比媽矮一個頭不說,身體單弱得就像媽的一條腿,可火烙腳背子的事情,還能讓你挑三撿四?如果臨時買木料來做,手腳再快,也得十天,正是蚊蟲猖獗的秋天,氣候陰熱,不要說十天,就是五天,人也臭了。舅舅託人把他的棺材從對河的關門巖背過來的時候,爸還哭,還罵,還要把那棺材推下河去。他說寧願讓死人身體發臭,也要給她做一副像模像樣的棺材。幸好舅舅阻攔了他。舅舅是間隙性癲癇症患者,我們叫它神經病,要是發起瘋來,老虎也怕。他阻攔爸的時候,恰逢神經病發作,他拿出一把劈柴的彎刀,說,如果山坡嫌棺材太小,就把五妹剁碎了再裝進去。要不是廣漢,他那一彎刀就會剁斷媽的脖子。後來廣漢告訴我,他把舅舅拖開的那一剎那,彎刀剁在了石牆上,石牆上火花直冒,連摟住舅舅腰身的廣漢,也震得渾身發麻。
爸還沒從驚恐中回過神來,媽就被人塞進了舅舅的棺材。
說到這裡,我總覺得這當中隱含著一個秘密,媽平躺在門板上,也比連頭帶尾的棺材長,她是怎麼被放進去的?當有人合棺蓋的時候,爸瘋狂地撲過去,說五妹的脖子和腿一定被折斷了,可他們說沒有折斷,爸好像還摸了一下,確信沒被折斷之後,才准許把棺蓋合上去。木匠五丈開始釘半尺長的木釘,他很用力,舌頭伸出來,一直伸到左邊臉頰的顴骨處。這是他的本事,村裡再沒有人的舌頭能伸這麼長,活幹完之前,他的舌頭決不會收回去,風吹乾了的那片紅肉,像貼在他臉上的膏藥……一個死了一天半的人,怎麼可能順順當當地讓她的腿和脖子彎起來?爸沒有發現這個秘密,至今也沒發現。其實我也沒發現,只是覺得不可思議。事後村裡恍惚有人提起,說五妹嫁到望古樓,不管是跟果,還是跟山坡,都沒享到一天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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