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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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落寺前,綠荷先去寺中打點妥當,半柱香過後,前來掀開車帷,引素衣蒙面的馮善伊落車。碩大的斗篷將她由頭到腳遮掩,錙色黑綢委地而過。前來接應的小和尚在她入寺後將寺門緊閉,綠荷亦謹慎守在門院之前。
越過中殿,穿柳拂枝,入得閉室,皆是由黑賬蓋蔽。身後小和尚無聲退去,馮善伊推開室中一展素簾,見到簾後案桌供奉著佛龕,兩側香菸嫋嫋。她自蒲團間跪下,合什雙手默聲祈念。
她並非誠心向佛之人,只入得此間,心竟也隨之靜寂,平添了幾分出世情懷。
佛龕後渾厚聲息漫出,聲聲言著:“漢;有賢妃班氏求避宮禍自請奉陵長信宮,以死為期。亦有妖后趙氏獲罪而廢,遣配延陵守園,不忍孤苦含恨自盡。夫人您一奉寢宮年歲換,豈是棄趙後孤恨,從班氏之賢?”
馮善伊未抬眼看去,只轉了轉佛珠緩道:“欽安院福淺命賤,自沒有趙飛燕的金玉貴命,更比不了班婕妤慧淑智睿。”言罷抬起雙睫,見到身側已落了赤色僧衣。她平靜望去,凝著身前人影,止息了半刻,將手中佛珠一擲,總算可以不必那麼裝沉穩,原型畢露道:“您別拿文縐縐的話考我,答得我滿頭汗。哥哥。”
“你能守規矩說話,恰也駭了我一大跳。”馮熙忙扯下僧衣,連走至她身前,大掌自她雙肩握起,寸寸握緊,“好傢伙,十年不見,竟也長出眉眼來了。”
“屁話。姑奶奶打一出胎就有眉毛有眼的。”馮善伊一時惱火。
馮熙抽出扇柄敲緊她額上:“這滿口跑髒字是同哪個學的。”
“誰知道。”馮善伊奪過他扇子,自甩了開,瞧著面上山水圖跡,“我如今粗俗了呢。”
“你也沒高雅過一回。”馮熙掐滅一束燭火,幽幽道,“我見軍中遣奴個個揣著金銀玉器,都是從前馮府的規格。初還納著悶不敢信,直到見花弧手裡你那木蘭花。爹爹送你的生辰禮,你乃當真大方!”
“不大方,又怎勾得來我這小氣哥哥。”馮善伊笑笑,自佛龕後望了望,拉回他袖子,“難不成你是那惠裕,論說是想勾搭見我,倒也高調了些。”
“屁話!”馮熙立時擰直了眉,“你哥哥我天下第一美男,怎會是那糟老頭。”
馮善伊好笑著看緊他,慢悠悠:“原倒是同哥哥學的。”
馮熙將身子一讓,挑起半扇簾,飛搖的白幡映出昏燭落影。馮善伊自抬步而入,見得漆墨案臺之側的背影骨瘦佝僂,形如燭火將燼的殘敗身軀顫巍。那老僧背對她而立,聞得步音,握緊手間木杖,蹣跚轉過身來,堂風漸起,夾柔虛光顯露出爬滿皺紋的黝色面容,最驚並非鶴髮頹顏,而是他目下半指左顴骨處刺了豆大的一個“犬”字。
刺配雲中嗎?
馮善伊將袖中素綢擲於地間,漠然踏過,無所謂地笑著:“聽說你寧死也要見我。”
惠裕笑:“只可惜,夫人最終想見得是答案,而非老僧。”
“我這人,好奇心重了些。”馮善伊甩了甩袖子,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你知道那六個字的答案嗎?”
“煩娘娘抬起手來。”
燈火盡滅去,馮善伊轉過身來,聞言,便真的將手伸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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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安二年冬,拓跋濬欲立文氏為後,然鑄金人失敗,不得立。亦是這一年冬天,馮善伊命人
自安能寺請回一尊半身佛像供奉入後殿,日夜虔拜。轉年春期,拓跋濬巡南,覓得一位佳人,生得花容天姿,於是收入行宮,封為御女。
在血洗的平叛,無盡的爭鋒之後,處於盛世極權中的平城伴隨大魏宮景重起絲竹鳴樂,載著千秋萬代的太平之夢復歸沉靜。而在遙遠的雲中偏隅,沒有樂聲,沒有宮鳴,沒有一世昌盛的姿態,沒有一片宮景的繁榮,只有拋去雜念日復一日的沉聲誦唸,妙法蓮華經之後,是一個女人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宵衣旰食臥薪嚐膽。
然而寧靜淡泊並非絕望從生的悲涼心境,它是在理智與慾念博弈之下的持衡,是困步於被動鬥爭中一種無關乎輸也無關乎贏的正存法則。
簷下雨霧濛濛,風盈起麻衣素服。綠荷換下一盞燈,擒筆捅了捅睡在蒲團上的女子,不見反應仍是嘆了口氣,轉過身去連連開啟數扇窗,潮溼的冷風逼入。嘩嘩的雨聲噪雜入耳,夢中女子喃了喃,以袖掩耳:“乖綠荷,我就睡下半柱香。”
綠荷忙俯了她身前:“都三株香了,再半刻惠裕師傅即是要來查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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