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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雲登陪著英國人走下臺階,這位絡腮鬍修得非常整齊的人在絨巴的眼裡是一個美男子。“絨巴,這是魯尼先生,這是我的長子絨巴多傑。”雲登老爺介紹了互相的名字。
“呷特,呷特(辛苦了),絨巴先生,此次與你同行,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握住對方張滿黃毛的手,絨巴瞬間有一種要起雞皮疙瘩的感覺,這感覺像觸控到剛長毛的小豬,柔軟中帶些粗糙。他對這位能講藏話的外國人頗有好感,心想,英國大概離藏地不遠,不然他的康巴話怎麼說得如此地道。“呷特”絨巴禮帽地回敬來訪者,旁邊傳來父親詢問呷瑪涅巴的聲音。
“老爺,二十一匹坐騎已等候在門外。包括魯尼先生和他助手的也準備好了,馱運帳篷、禮品和馬褡的二十匹騾子已在南極門城牆外等候。”呷瑪涅巴簡明扼要地回答。
聽著涅巴的回答,雲登拿起一支香雪芭放進廂房旁邊的煨桑爐裡,兩個喇嘛手執銀壺朝爐裡澆了些淨水,頓時,桑煙濃濃地朝四周瀰漫開來。“嗯,這是一個吉日,出發吧。”雲登看著絨巴說道。
6 領地巡視(2)
聽見雲登啟程的命令,八位身披絳紅色袈裟的喇嘛在法號的鳴響中唸誦平安經,低沉的誦經聲同桑煙繞在一起,絨巴踏著差巴的背飛身上馬同家人告別。
雲登目送兒子騎在馬上遠去的背影,一種空前的自信和淡淡的憂傷使他的視線變得漸漸糢糊,但卻感到思維異常地清晰。站在雲府和遠去的兒子之間,雲登自信自己就是這個高貴家族的集大成者。但他清醒地知道集大成者的前提是,必須立足在修建完畢類似德格巴宮後才能肯定,此刻,一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感懷讓自己深感心累,他斷言,自己的長輩和晚輩們連做夢都不會想到德格巴宮給予的啟示,祖輩留下的山高皇帝遠的僥倖心理和朝廷鞭長莫及的慣性思維,在前輩和晚輩的思維深處昏昏欲睡。雲登悵然地深信,“自己的智慧就像是戲裡唱的——千年一出。今後,這個家族,不再會有第二個雲登出現了。”
開路隨從威風凜凜地站在馬鐙上,屁股離開馬鞍吆喝著揮舞馬鞭驅趕路人,驚慌的路人紛紛躲閃開來,回頭張望土司家族一年一度的巡視。絨巴身披一件曾祖父當年征戰時曾帶給家族好運的黑色“避雷”披風,氆氌製成的披風能遮住整個人和馬,莊嚴的黑色透出祖輩早年冒險經歷的榮耀。十八個身背五子快槍、腰別長刀的衛隊威風凜凜地緊隨其後。馬蹄踏在茶店街的石板道上發出踢踢踏踏鼓點般清脆的小走聲,沿街的路人聞聲群蜂擁而至。絨巴的坐騎同它的新主人一樣興奮,替主人牽馬的差巴顯然因圍觀引起的興奮勒緊了馬籠頭的嚼子,坐騎憤然歪起頭不停地噴鼻息。“你把馬口弄疼了。”絨巴責怪差巴的同時,視線正好與這條康藏著名的茶店街的幾十家茶商的招牌平行。
絨巴俯視向他拱手問好的德盛莊老闆顧德順、貿源昌老闆劉茂林、祥雲昌老闆彥開豐、豐義莊老闆……他們無一不後仰著腰;從茶店街左拐進入老陝街,這條街同樣是康定富商的地段,“這些陝西人是最勤奮最忠信的外來人。”從前,雲登曾牽著絨巴一邊同陝幫掌櫃打招呼一邊告訴兒子,“幾百年來,這些人由最初的貨郎擔變成家有萬貫的坐商,不畏艱險和勤勞是他們發跡的根本,他們同茶商、鍋莊幾乎控制了康藏的生意命脈……”康定的過去在父親的口述中源源不斷送入他幼年的記憶。老陝街上一家家店鋪的招牌“貿源”、“廣匯”、“吉慶祥”、“福利祥”和一張張掌櫃們的笑臉在眼中流動而過;馬隊穿過上橋沿河邊街向南門移動,這裡是絨巴最喜歡的一段,這裡開了一家《南洋兄弟菸草公司》,他收集了一大摞這家鋪子賣的“哈德門”、“大刀”、“十號牌”、“強盜”、“黑爵士”等牌子的煙盒;在街的拐角處有一家賣碗兒糖的和幾家滷菜店;滷菜店隔壁是一家二弟頓珠最愛去的彈棉花的店鋪,真不知道那長長的弓子在白雲一樣的棉花上發出的聲音怎麼就令二弟頓珠那麼陶醉?這是令絨巴難以置信的事;進入南門的祥雲街,幾家穿著大衣襟藏袍的鍋莊主人老早就站在鍋莊的大門口躬身相送。街的盡頭,長達二十丈長、高二丈的南極門破例地響起醒炮,原本醒炮是天亮時三城門開城門時才鳴放的,這是雲登土司出行時才享有的特殊禮遇。城門左邊是法國教會修建的修道院和天主教的尖頂房,城中還有*教的圓球形建築,這些夢幻般的幾何圖形除了給這座老城增添了夢幻般的色彩外,多少給從不排外的康定人帶來了一股飄浮不定、隱隱約約的戒備和不安;右邊是塘馬房,是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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