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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承認了?”謝若萍關切地問,很清楚,他了解的情況要更多一些。
“現在你們只好去求一個人給講講情,年幼無知,受人蠱惑嗎!”
“誰?”
“我看老於你最好親自去求一趟小農他爸——”
“找他?”
“為兒為女嘛!”
於而龍真想大吼一聲:“滾!”但是,一口唾沫,又把這個“滾”字嚥了回去。
他記得,即使在那時,勞辛還婉轉地勸說:“還是靠咱們自己想辦法吧!”
勞辛也被於菱的悲劇給捲進來了,在他們這一家人的心目裡,最夠朋友,最講義氣(這可能是一個為標準左派所不愛聽的詞)自然要算死去的詩人了。於菱被關的兩個月,他和這家人一起,分擔著不幸和痛苦。
哦,那真是烏天黑日,家國同運的日子啊!兒子被抓走關進牢房,連個探監的權利都無法獲得;女兒開始為那張惹禍的漫畫受到株連,派駐到他們單位的那個小頭人,硬說是她的手筆;於而龍更不輕鬆,那位過去的親家,硬的軟的脅迫他去學習班……所以每當謝若萍坐在門背後小馬紮上靜靜流淚的時候,勞辛便在書房裡摸出手絹來擤鼻子:“我的靈魂都長鏽了,欲哭無淚,生活實在是越來越艱難了!”然後,他安慰失去兒子的母親說:“你別哭啦!我們來想辦法吧!”
尤其是謝若萍想念她的兒子,差點都要瘋了,她時常半夜從夢裡驚醒,忍不住地悲傷哭泣。不是說她夢見菱菱渾身血汙、拷打致死啦,就是給押赴刑場,斬首示眾啦,弄得於而龍心煩意亂,趕緊起床給她找鎮靜劑。她知道老頭子不愛聽這些玄虛的東西,可母親的心呵,總得有個訴說的物件,要不然,非憋得心肌破裂不可,於是勞辛,有著騎士風度的詩人,聽到做母親的悲訴以後,發誓地說:“豁出老命,也得讓你們母子見個面!”
他四處去請託奔走,好話說了千千萬萬,低聲下氣去懇求,去央告;雖說他不是什麼有名的詩人,而且也早歇業改行,但詩人的氣質卻是很濃重的,從來做不慣這類低頭哈腰說好話的事。可是有什麼辦法呢?破船多攬載,誰讓他生有一顆容易同情別人的心咧?終於勞辛豁了出來,把他那支最珍愛的獵槍,都奉獻出去,送給了一個能說得上話的權貴。
“不出點血是不行的,二龍——”他總結著經驗:“社會風氣敗壞到這種程度,光你我保持貞節,就寸步難行,所以我乾脆贊成明目張膽地接受賄賂,定出價碼才好,這種不明不白地送禮,比賄賂更割肉!”
於而龍以那種真正獵人的遺憾,深表歉意地說:“真可惜了,那是一支多麼漂亮的獵槍,是著名的安茨廠七十年代裝上自動校正儀的產品,王牌貨,足足可以對付一頭熊或者一群狼的,然而卻餵了豬,白搭了!”
——勞辛啊勞辛,誰讓你心胸裡有這種上古遺風,如今被人看不大起的高尚情感呢?你偏要追求真理,你偏要主持正義,你偏要把他人的憂愁苦惱當做自己的事,你偏要把戰友闖禍的兒子,看成是自己的骨肉,而且你竟然比做父母的還要袒護,公開地宣佈:“菱菱是無罪的。”那麼,一支高階獵槍也就無所謂什麼捨得捨不得的了。
還真是虧了他的奔走,謝若萍見到了被關在一座臨時監獄裡的兒子。老天爺啊……(在這種時刻,人們往往容易產生一種原始的宗教感情,由衷地感激那並不存在的蒼天)於菱居然完整無缺地活著,她這才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僅僅坐了幾天牢,兒子變得傲慢、倔強和那麼一種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粗聲魯氣地對他媽媽講:“你不要再來這種鬼地方了!”
做母親的點點頭,第一次聽到兒子說出這種有分量的,一點也不是孩子氣的話。好不容易批准的五分鐘探監時間很快過去了,只得流著淚告別,謝若萍一下子跌坐在那裡,被帶走的兒子,連回頭看一看媽媽的權利也沒有。唉!生活啊!多麼嚴酷的現實!於是手指令碼來不利索的詩人,攙扶著傷心的母親,走出了那座陰森的院落。
“我們來想辦法,把孩子給活動出來,哪怕犧牲一切,不過,大夫,你一定答應我,別再哭……”害怕眼淚的勞辛,扶著她在小衚衕裡慢慢地走著。
於而龍在遠處的岔路口,坐在汽車裡等著,想到一個共產黨員竟然還會有這一天,到共產黨的監牢裡,探望被共產黨抓起來的兒子,實在是個非常難堪的諷刺。他不由得想起《紅樓夢》裡那位焦大的話,他從來是捆人的,哪有被人綁起來的道理。然而,於而龍此刻卻是被緊緊縛住了,比焦大的命運還不如,因為他連探監的權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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