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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笑了,而且是出聲地笑。
於而龍想著,怎麼這副動人的面孔有點熟悉呢?似乎曾在哪裡見過似的,而且絕不是在那幅倫勃朗的畫上。
眼前這位多少有點貴族氣派的姑娘,歲數要比於蓮小些,但是比起畫家來,要深沉得多,穩重得多,她很能約束自己,懂得超過她年齡所能負擔的東西。她莞爾一笑,適可而止,分明想接近你,但又很有分寸;有些想和你攀談的意思,可又不顯得唐突冒失;打算了解你,又不露出過分的興趣;也許希望你幫她一點忙,卻又不讓你看出她準備巴結你,一個多麼複雜的心靈啊!
活見鬼啊!她頭髮那樣黑,她背影又是那樣綽約,特別是那張魅人的笑臉,確實,於而龍敢發誓,曾經在哪兒見過,然而記不起來了。
儘管眼前這個姑娘,和於蓮的性格是絕不相同的,然而,於而龍卻發覺到她和自己的女兒一樣,眉宇間留有那種辛酸的、不太愉快的生活殘影,那若隱若現的煩惱,那時來時去的陰雲,會在眼波間一剎那閃過。
難道她們都曾在生活的海洋裡浮沉過,或者,還嗆了幾口又鹹又澀的水?
於而龍愈來愈相信自己的判斷,這是一個地道的石湖姑娘,她那種大膽奔放的情感,坦率親切的態度,是石湖女性特有的開朗性格。不過,由於那種殘存在眉宇間的陰影,就像冬天的石湖,那一層薄薄的冰,把歡悅的綠水給凝固住了。
但是他女兒,卻似乎衝破了這種陰影的侷限,她才不在乎一個離婚的女人,而受到的那些有意或者無意的議論褒貶。她有著活潑開朗的性格,有著豁達大度的胸懷,是一個心中不存絲毫芥蒂的女性。
她笑起來,是縱情的,任性的,甚至是放肆的,會笑得前仰後合,會笑得淚水迸濺,會笑得彎下腰,媽喲媽喲喊肚子疼。
“蓮蓮,都三十老幾的人啦!還孩子氣。”謝若萍每當她笑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總要提醒她一聲。
“媽!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她常常會格格地笑個沒完沒了。
於而龍不禁想起那個追查謠言的艾思,恨不能把“將軍”都拖陷到編織的羅網裡去,是怎樣被於蓮一耳光扇走的,那是他頭一回領教了這個潑辣的女兒,那爆發性的笑。
大概愛情的追求,和在獵場上的奔逐,在某些道理上是相通的,必須在萬無一失,絕對有把握的情況下,才能舉槍射擊;否則,驚起獵物,也只是撲空,而且,萬一碰上一頭兇猛的野獸,對不起,一翦一撲,翻過身來,那獵手的處境就夠狼狽的了。
於蓮,確實像一頭野馬,她漂亮,迷人,然而她很難馴服。艾思,他和夏嵐保持著某種聯絡,儼然是藝術界的一個哨兵,總伸出警犬似的鼻子,這裡那裡在嗅著異端可疑的氣味,好編在他的階級敵人新動向的情況簡報裡。在出了於菱被捕的事情以後,足跡稀疏了一些——因為他也顧忌自己被編進別人的情況簡報裡。終於,經夏嵐的同意,又來叩於蓮的門了。何況,正如他自己說的,在靈與肉的考驗面前,後者戰勝了前者,他被那充滿魅力的畫家吸引得不由自主地來了。
於蓮那時正在給外貿出口公司,畫一幅中國畫風格的油畫《百花》,她總是喜歡作藝術上的探索和嘗試,而且只有沉浸在創作意境裡,才能免去畫室外陣陣襲來的煩惱。事實上,誰也躲不進象牙之塔,這不是來敲門了。但她,可沒有在意,因為她的心在那朵舒張的玉蘭花上,多麼盼望著自己也有那麼一天。
正在於菱抓走以後,顯得格外空蕩蕩的房間裡,傾聽著錄音帶的柳娟,出來給這位懷揣野心的獵人開門。
“在嗎?”艾思手裡捧著一大把鮮花,那馬蹄蓮張著大嘴,顯然象徵著捧花人的某種慾望。
柳娟緊蹙著眉頭,首肯地歪歪腦袋,表示於蓮在屋裡作畫。她雖然還算不得這一家的正式成員,但已能按照這家人的不同標準,接待不同的來訪者。她臉上的笑容,可以像風力一樣,分出十二個級別,從淡漠的笑,謹慎的笑,到親切的笑,甜蜜的笑,分別送給每個客人。演員嗎,拿不出這點本事還行?她給艾思一個節制的笑,就像編輯碰上一部名家粗製濫造出的蹩腳作品那樣,因為她分明看出,他不是一個有希望的競爭者,不過拘著面子罷了!
艾思推開了畫室的門,只見於蓮正在畫架前聚精會神地畫著粉露欲滴的花瓣,那像白玉也似皎潔的顏色,似乎畫出了花瓣細膩的肌理,也使求婚者透過她那薄薄的半透明尼龍裙,看到了她那和花瓣一樣誘人的象牙似的膚色。他決定了,甚至在敲門時還曾有過的疑慮,都被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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