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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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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高原》 第二部分 《憶阿雅》(64)

我今天至為惋惜的不僅僅是因為失去了這個面板微黑、風韻迷人的姑娘,也不僅是因為一場熱戀的失敗,而是與之連在一起的那些深刻的誤解和傷害。這傷害如果僅僅存在於我一個人的心中就好了,不,它是彼此的;它尤其關乎到我們整個的家族——那個光榮而又不幸、雄心勃勃卻又一籌莫展、最後是任人宰割的家族。正是這種來自愛人的深深的傷害,才造成了我長久的、銘心刻骨的痛苦。這種痛苦他人無法理解。

作為那個家族的後來者和倖存者,為了生存和尊嚴,還有自身的禁忌,守衛隱秘正是我的權利,更是我不可推脫的義務和命運。

不過我現在常常設問的是,那個面板微黑的姑娘當時真的就沒有權利知道那一切嗎?是誰剝奪了她的這種權利?是一種血緣,一種時代的惶恐,還是因為她是柏老的女兒?今天看是再清楚也沒有了:她還不是我眼中的“自己人”——顯而易見,對於我來說她直到那時候還是另一種人,這正像柏老他們一直將我視為“異類”的道理一樣。這就是血緣的殘酷……

這個渾身散發著梔子花味的姑娘當時只有二十歲。那會兒她對於我、對於一個來自山野的青年一無所知,可以說什麼也不懂。她不過是懷著合情合理的好奇心和剛剛萌發的一絲欽羨,與我越走越近罷了。在後來的時刻,在彼此難分難離的日子裡,她自然而然地就要問到我的父親。這一聲平淡無奇的詢問在我心中激起的波瀾,她倒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當然,我必須向她掩藏真實的父親,而只說出義父——那還是一個相當寒冷和無情的歲月,我的這種提防毫不多餘,後來事實證明也是如此。當她後來執意要與我一起去看那個山裡老人時,我也只有一種選擇,那就是拒絕。

我當時吐出“父親”這個要命的字眼時,心裡咯噔響了一下……我馬上想到的是那個逃脫的夜晚,想到了我躲在山石後面的窺望——山坡上有一個模模糊糊的黑影,那是一座孤獨的小石頭屋子。是的,我的“義父”就住在裡面,雖然我們從未見面。

我常常想象石屋裡的老人。時至今日,經過了無數的風風雨雨,那座孤屋中的老人也許還在艱難地活著,或者早就不在人間了……

我這樣想真該受到懲罰,因為這簡直是對老人的詛咒。但這是我真實的想法。令我有些害怕的是,如果他真的死了,那麼我將負有不可推卸的罪責:老人花掉了全部“積蓄”從海邊買了一個兒子,而這傢伙卻在半路上跑掉了。這對他將是一次怎樣的打擊和侮辱,還有不可容忍不可承受的捉弄。我相信我的父母對這老人付了多少錢的事一無所知,只是那個尖下巴的中年人暗中得到了這筆罪惡的血汗錢。整個事件的可怕結果我直到現在還是不敢想象,只是為此而造成的自責、我對老人一生的虧欠,一直像磐石一般壓在我的心頭。

當年我在那片大山裡逃脫、遊走,留下的是一條多麼苦痛的蹤跡。那段歲月曾經是可怕的,它不堪回首——可現在不知為什麼,當我真的回頭遙望時,卻常常產生出一種特別的留戀。它像那個孤寂的、未曾謀面的山中老人一樣,既難以消失,又深深地誘惑。

從那個逃脫的夜晚開始,我就成了一個真正的“孤兒”——不僅離開了生身父母,而且還失去了一個“義父”。

《你在高原》 第二部分 《憶阿雅》(65)

一場始料不及的流浪開始了。

有多半年的時間,我像一隻野狗一樣在大山裡遊蕩。我曾給自己找了一個安靜的住處,那就是被人遺棄了的看山小屋。小屋只有一半屋頂,露著天,角落裡堆著一些柴草和一個破碎的鍋灶。我把那個鍋灶重新壘了一下,使剩下的一片鐵能夠勉強燒開一碗水。我在山裡四處尋覓,只要找到一些零零散散的人家,就向他們伸手討要。我無師自通地叫著“大爺大娘”,伸著一隻又髒又小的手。餘下的時間是採蘑菇。我在那片平原叢林中練出的本事幫了大忙。我採了很多蘑菇,在石板上曬乾,然後送給一些人家、賣給山裡的代銷點,換來一點點錢,一些玉米餅和紅薯片。我還討來了火柴和煙。他們把我當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小乞丐,實際上我當時的處境比那樣的乞丐更糟。我只能裝扮成一個沒有來路也沒有去路的流浪少年。很久很久了,我吃的都是山裡的野果、討來的零碎食物。我隨身的包裹裡帶了幾件衣服,可又捨不得穿,因為我在等待,等待有一天把它們派上更好的用場。我知道自己在這大山裡還沒有立足之地,暫時什麼都得忍受。我眼看著全身的衣服都撕個稀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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