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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石板上剁肉。不時有人從祠堂裡進進出出,她們大多是一些婦人,提著溼淋淋的籃子,或拎著還在滴血的雞鴨。 牆邊的陰溝邊上,一個屠夫正在殺豬。他將刀叼在嘴裡,從木桶裡舀一勺涼水澆在豬的脖子上,然後用力地拍了拍,那肥豬隻顧悲鳴,大概已知道死期將近。那屠夫將刀子握在手中,在它脖子上往前輕輕一推,一股粗粗的熱血噴射出來,砸在銅盆裡,嘭嘭作響。秀米還是第一次看見殺豬,心裡一陣冰涼。 一個塗著胭脂的老婆子走到她跟前,向她躬身行禮,隨後說了聲“跟我來”。就踮著小腳,扭動著肥粗的肢腰,領她們從後面的小門進了祠堂。祠堂裡有一個方形的天井,地上鋪著大塊的青石板。一棵杏樹,一眼帶軲轆的小井。兩側廂房的門窗上都貼滿了大紅的喜字。秀米一進去,就聞到了一股陰溼的黴味。昨天剛剛下過一場大雨,天井的右低窪處似乎已有積水。老婆子從衣兜裡掏出鑰匙來,開了一扇門,將她們讓進去。 這大概就是洞房了。房間中光線很暗,只有一扇朝東的小木格窗戶。一張寬大的雕花木床散發著新鮮的油漆味。床上的蚊帳、簾鉤、帳簾都是新的,床上疊著兩床大花的舊布被,一對繡花枕頭。床邊有一張帶抽屜的梳頭桌,兩隻木凳,也都新刷了漆,光鑑照人。桌上燃著一盞小油燈。那扇小窗戶上正對著一戶人家的後院,秀米走到窗邊,踮起腳來朝外一望,看到竹籬邊有一個老頭正坐在茅坑之上出恭。 “半個月前,總攬把與四爺廝殺時,房子被大火燒了,新樓尚未完工,這座祠堂也已老舊,姑娘權且將就幾日。”那婆子說,隨後替她沏上茶,又端來一盤糕餅糖果。 韓六好幾次跟她搭話,老婆子面無表情,只當沒聽見。過不多時,從小門裡又走進來兩個丫頭,她們都穿著蔥綠的衣裳,倚在牆邊,低眉垂首而立。 那老婆子忽然對韓六冷冷說道:“韓媽媽要沒什麼事,不妨先回島上去吧。” 韓六知道自己呆不住了,就站起身來,兩眼噙著淚,看了秀米一眼,說道:“我昨晚跟姑娘說的話,姑娘可記住了?” 秀米點點頭。 “忍得了一個月,就能忍得了四年、四十年,橫豎就是那麼回事。活在世上,總脫不掉一個苦字。既與六爺,就是如今的總攬把成了親,凡事要依順,免得自己白白受罪。” 秀米流著淚答應了她。 “日後得了空,就來島上走一遭唄。” 韓六哽咽著,嘴唇哆哆嗦嗦,好像還有什麼話說。她愣了半晌,從衣兜裡摸出一個黃絹包著的東西,遞到秀米的手中,道:“一個小玩意兒,你留著吧。要是一時半會兒見不著,也好有個念想。”她又在秀米的手背上拍了兩拍,這才轉身離去。 秀米的手一觸到那個東西,不知為何,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的心“咯噔”一下,往下猛地一墜。她趕緊走到燈下,一層一層地開啟裹著的黃絹。果然那個東西!就像遭到雷擊似的,她忽然覺得牆壁和屋頂都開始飛快地旋轉起來,身子搖了幾搖,眼看就站不住了,嘴裡失聲驚叫了起來。她這一叫,把那老婆子臉都嚇灰了。趕緊過來扶住她。 又是一枚金蟬。 秀米踉踉蹌蹌地走到門邊,門邊的兩名侍女伸手扶住了她。她抻起脖子往外一望,祠堂外的天空依然陰晦灰暗,像是又要下雨。天井裡只有一株杏樹,一眼水井。那韓六早已不見了蹤影。 這枚金蟬栩栩如生,與張季元當初留給她的一模一樣:薄薄蟬翼張開著,宛然振翅欲飛。除了鼓出的眼球由琥珀製成,其餘的部分概由純金鑄造。秀米從張季元的日記中得知,金蟬在打造之初,數量極其有限,總共有十八枚,一說十六枚,連張季元本人亦不知究竟。它是“蜩蛄會”頭領間相互聯絡的信物。一般會眾根本無緣識見。據說,一遇危險緊急,它就會發出夏蟬一般的鳴叫,這當然是無稽之談。不過,韓六本是一個山中尼姑,如何得來如此重要的物件?難道說她……  '返回目錄'  
《人面桃花》第二章 花家舍10(2)
秀米輕輕地撫摸著光芒四射的蟬翼。現在,她已經沒有當初凝視它的那種柔情蜜意,相反,她覺得這枚金蟬是一個不好的兆頭,彷彿是天地間風露精華所鍾,宛然活物,說不定哪天真的會忽然發出叫聲,或者鼓翼振翅而去。秀米呆呆地看著它,玄想遊思,紛至沓來,頭痛欲裂,不知今夕何夕。只看得倦意深濃,睡思昏沉,這才趴在桌上懨懨睡去。 等到她一覺醒來,秀米發現自己和衣躺在床上,外面的天全黑了。帳頂上有縷縷絲線,吊著幾枚棗子和染成紅色的花生。她從床上起來,仍然感到頭痛難忍。婆子坐在床邊看著她,那張幹核桃般的臉似笑非笑。秀米下了床,走到桌邊,胡亂攏了攏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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