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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似乎可以想見寫稿的記者如何挖空心思,努力在文章裡多加幾個驚歎號的樣子。
節日般熱鬧的新聞旁邊還附了兩張照片。其一是尼斯蔚藍海岸的散步街,人行道上棕桐樹覆滿雪花,像一列白羽織成的巨傘。其二是在馬賽,一個穿著肥大衣裳的人,用繩子拖著帶滑輪的暖氣機在雪地裡走,活像拉一條寧死不屈的狗散步。
沒有鄉村雪景的照片,原因是鄉村道路不通,剷雪機具只有300公里以北的里昂才有。習慣在灼熱的柏油馬路上駕車賓士的普羅旺斯人,既便是身為勇猛的新聞記者,也不敢冒冰上跌跤的危險,而寧肯待在家裡或隔壁的小酒館裡。不管怎麼說,冰封雪埋的日子不會太久。這是氣候偏差,像老天爺不小心打了個嗝,卻給準備出門衝冒風寒的人有了藉口,在咖啡裡多加一匙奶精,或是喝一杯濃烈的酒,壯壯膽氣。
冬日軼事
我們的山谷,在一月的寒冷中沉寂聊落,眼下,冰雪覆蓋更增添了一層寂靜,整個地區彷彿與世隔絕。陰鬱美麗的盧貝隆山被我們獨佔,雪地上偶然印著松鼠和兔子的足跡,毫不猶豫地穿越山徑。除我們之外,再沒有人類的足跡。上個月還經常見到的獵人,現在也深居簡出,不再武裝起來與大自然搏鬥。我們曾以為聽到槍聲,卻原來是樹枝不堪雪壓而折斷的聲音。除此之外便全然寂靜——馬索後來形容,靜得連老鼠放屁都聽得到。
我們家的附近,積雪厚達膝蓋,風吹雪翻成波浪。出門步行往梅納村(Menerbes)買一條麵包得花兩個小時,途中見不到一輛移動的汽車。蓋滿白雪的汽車綿羊般乖乖地停在路旁。
這片宛如聖誕卡印出來的風景感染了居民,他們興沖沖地試著在光滑的街道上行走,腳步錯亂,個個像醉漢溜冰。
太陽出來了,市政府派出清潔隊,拿掃把清理通往幾個重要據點——肉店、麵包店、雜貨店和咖啡館的道路。村裡人三五成群,互祝以堅忍不拔的精神度過災難。一個腳踩滑雪板的人從市政廳方向出現,與除他之外唯一擁有輔助運輸工具——一輛古老雪橇——的人撞個正著。可惜《普羅旺斯日報》的那位記者不在場,否則他可能會寫下這樣的標題:
“車禍新聞:兩車伕因大雪而相撞”
而且他可以坐在溫暖舒適的咖啡館裡觀看整個事情的經過。
狗兒們很快適應了雪,像小熊似地鑽進雪堆,染白了身子出來,大踏步躍過田野。它們還學會了滑冰。我們的游泳池,幾天以前我還打算清洗好準備早春一到就試遊,現在結滿藍綠色的冰。此景誘惑著狗兒們,先放兩隻前爪上去看看,接著是小心翼翼的第三隻,終於最後一隻也跟上來了。它會在上面呆立幾秒——想來,頭一天還能喝的東西,第二天卻變成可以站立其上的東西,這事情豈不值得稍加思索?不一會兒,尾巴便開始興奮地打轉,滑冰技術大有長進。
我總覺得狗的身體是根據四輪轉動的汽車原理設計的,每一隻腳都有同等的推進力,但力量最大的還是後腳;冰上滑動的狗,前半身可能打算直線前進,後半身卻完全失去控制,尾部左搖右晃,有時候幾乎要翻車。
我們像是被放逐到景色如畫的冰海上漂流,極目四望,令人眼花緣亂。在白天,一切都很愉快;我們散步。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們砍柴時,吃豐盛的午餐,絲毫不覺得冷。但到了晚上,雖然烤著火,穿著毛衣,吃更豐盛的晚餐,寒意卻從腳下的石板和四周的石牆滲出,凍麻了腳趾、凍僵了肌肉。我們常常9點鐘就上床,而清晨坐在早餐桌上,一呼吸便是一小團霧氣。
如果曼尼古酉的理論正確,這世界比以前平坦了,那麼以後的冬天都會是這麼冷。我們不能再假裝自己住在亞熱帶,要向暖氣的誘惑投降了。
我打電話給曼尼古西先生,他憂心衝忡地問起我的水管狀況,我告訴他,水管好好地掛在那兒。“那我就放心了,”他說:“因為現在氣溫零下5℃,開車很危險,而我已經58歲了,還是待在家裡的好。”旋即他又說:“我在家裡吹木蕭呢。”每天吹木蕭,讓他的手指保持敏捷,也可忘卻管道工作的煩惱困頓。他開始大談巴赫、亨德爾等作曲家,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把他的思緒誘到我們需要暖氣這個世俗的問題上。最後我們商議,等馬路上的雪一掃乾淨,我就上他家去一趟。他家裡存有各式各樣的暖氣裝置——用瓦斯的、用油的、最近更進了一種新式太陽能暖氣板,全可以展示給我看,還可以見見他的妻,一位出色的女高音。看來,我要在眾多暖氣機和水龍頭環境下,欣賞一場音樂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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