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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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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英美飛機編隊飛過,機聲震地,黑影蔽天,一躺就是個把小時。

我就是在這樣飢寒交迫、機聲隆隆中學習的。我當然會想到祖國,此時祖國在我心頭的分量比什麼時候都大。然而它卻在千山萬水之外,雲天渺茫之中。我有時候簡直失掉希望,覺得今生再也不會見到最親愛的祖國了。同家庭也失掉聯絡。我想改杜甫的詩:“烽火連三歲,家書抵億金。”我曾在當時寫成的一篇短文裡寫道:“鄉思使我想到:我是一個有故鄉和祖國的人。”也許現在的人們無法理解這樣一句平凡簡單然而又包含著許多深意的話。我當時是瞭解的,現在當然更能瞭解了。

在這裡,我想著重提一下德國人民的友好情誼。大家都知道,在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中國,除了解放區以外,是在國民黨統治下的,外交無能,內政*,黃鐘譭棄,瓦釜雷鳴,是一個被人家瞧不起的國家,何況德國法西斯更是瞧不起所謂“有色人種”的。法西斯頭子希特勒時有所表露,而他的話又是被某一些德國人奉為金科玉律的。然而,在廣大人民群眾中,情況卻完全兩樣。我在德國住了那樣長的時間,從來沒有碰到種族歧視的粗野對待。我的女房東待我像自己的孩子一樣。離別時她痛哭失聲。我的老師,我上面已經講到過,對我在學術上要求極嚴,但始終親切和藹,令我如在春風化雨中。對一個遠離祖國有時又有些多愁善感的年輕人來說,這是極大的安慰,它使我有勇氣在飢寒交迫、精神極度愁苦中堅持下去,一直看到法西斯的垮臺。

法西斯垮臺以後,德國已經是一片廢墟。我曾到哈諾弗去過一趟。這個百萬人口的大城,城裡面光留下一個空架子。幾乎沒有什麼居民。大街兩旁全是被轟炸過的高樓大廈,只剩下幾堵牆。沿牆的地下室視窗旁,擺滿上墳用的花圈。據說被埋在地下室裡的人成千上萬。當時轟炸後,還能聽到裡面的求救聲,但沒法挖開地下室救他們。聲音日漸微弱,終於無聲地死在裡邊。現在停戰了,還是無法挖開地下室,抬出屍體。家人上墳就只好把花圈擺在窗外。這種景象實在讓人毛骨悚然。

這時已是1945年深秋,我到德國已經整整十年了。我同幾個中國同鄉,乘美軍的汽車,到了瑞士,在那裡住了將近半年。1946年夏天回國,從此結束了我那漫長的流浪生活。

1981年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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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老知識分子的心聲(1)

按我出生的環境,我本應該終生成為一個貧農。但是造化小兒卻偏偏要播弄我,把我播弄成了一個知識分子。從小知識分子把我播弄成一箇中年知識分子;又從中年知識分子把我播弄成一個老知識分子。現在我已經到了望九之年,耳雖不太聰,目雖不太明,但畢竟還是“難得糊塗”,仍然能寫能讀,焚膏繼晷,兀兀窮年,彷彿有什麼力量在背後鞭策著自己,欲罷不能。眼前有時閃出一個長隊的影子,是北大教授按年齡順序排成了的。我還沒有站在最前面,前面還有將近20來個人。這個長隊緩慢地向前邁進,目的地是八寶山。時不時地有人“捷足先登”,登的不是泰山,而就是這八寶山。我暗暗下定決心:決不搶先加塞,我要魚貫而進。什麼時候魚貫到我面前,我就要含笑揮手,向人間說一聲“拜拜”了。

幹知識分子這個行當是並不輕鬆的,在過去七八十年中,我嘗夠了酸甜苦辣,經歷夠了喜怒哀樂。走過了陽關大道,也止過了獨木小橋。有時候,光風霽月,有時候,陰霾蔽天。有時候,峰迴路轉,有時候,柳暗花明。金榜上也曾題過名,春風裡也曾得過意,說不高興是假話。但是,一轉瞬間,就交了華蓋運,四處碰壁,五內如焚。原因何在呢?古人說“人生識字憂患始”,這實在是見道之言。“識字”,當然就是知識分子了。一戴上這頂帽子,“憂患”就開始向你奔來。是不是杜甫的詩:“儒冠多誤身”?“儒”,當然就是知識分子,一戴上儒冠就倒黴。我只舉這兩個小例子,就可以知道,中國古代的知識分子們早就對自己這一行膩味了。“詩必窮而後工”,連作詩都必須先“窮”。“窮”並不一定指的是沒有錢,主要指的也是倒黴。不倒黴就作不出好詩,沒有切身經歷和宏觀觀察,能說得出這樣的話嗎?

世界各國應該都有知識分子。但是,根據我七八十年的觀察與思考,我覺得,既然同為知識分子,必有其共同之處,有知識,承擔延續各自國家的文化的重任,至少這兩點必然是共同的。但是不同之處卻是多而突出。別的國家先不談,我先談一談中國曆代的知識分子,中國有五六千年或者更長的文化史,也就有五六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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