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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提心吊膽的不安——這種不安當然也會傳染給聽故事的人——彷彿每件他所經歷的事都有一種極大的不確定性,非得將一切和這事有關的細節都交代清楚不可,否則整件事便會被視為虛妄無稽,且招致嚴重的指控或譴責。這樣說起故事來,別有一種纖維畢露、毫釐不失的趣味,只不過很難了解他堆積了那麼多瑣碎的故事裡究竟有什麼意思。
紅蓮則全然不同,她總不肯平鋪直敘地述說一件完整的事,好像她的人生就是在一大片伸手不見五指的迷霧之中東閃一下、西閃一下的七彩燈飾不斷飄忽遊移而形成的。你必須像個努力在益智繪本上玩串聯數目字尋繹圖形的孩子,一丁一點兒把那些晶瑩閃熾的小片段拼湊起來,才勉強勾勒得出一個生命的輪廓。
我開始對這個女人產生好奇;想了解她的過去,想知道她的生活,想追索出她曾經在如何如何之際而我當時又正如何如何。我在印著“烏日大旅社”字樣的一張床單底下展開了第一次探訪:“你跟我說過你爸爸長了個鐵腦袋瓜兒的故事。”
“嗯。”她掠了掠耳際的髮梢,閉上眼,嘴角微揚著喘息。
“後來呢?”
“後來那顆腦袋瓜兒被人砍掉,掉進臺灣海峽裡去了。”
這就是紅蓮說故事的方式。坦白說,我在她講到“掉進臺灣海峽裡去了”的那一刻,眼前確實浮現起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墜入湛藍泛黑的海水裡去的印象。然而它太不真實卻又太強烈,紅蓮的語氣又過於簡淡尋常,似乎不像是在刻意捏造什麼驚魂攝魄的場面。
“怎麼會這樣?”我掀開床單,像一根背後忽然鬆了壓縮彈簧的橛子一樣坐起來。
紅蓮略一皺眉,仍不肯睜眼,想了想,道:“大概那刀很利罷?”
“你在旁邊嗎?你那時候多大?”
終於她睜眼了,輕輕搖搖頭,意思大約是說:“我不在旁邊。”隨即把隻手從枕頭底下探出來,曲張五指算了幾回,又想了片刻,然後用食指和拇指比了個八九公分的距離,竟然低聲笑著說:“這麼大。”
“別開玩笑。”
“真的,這麼大。我還在我媽的肚子裡。”一面說著,紅蓮一面使勁兒將那床單朝空一抖、抖成個帳篷,把我們都覆在下頭,接著便捧起我的臉,鼻尖摩挲著我的臉頰,道:“告訴過你我比你大很多很多,你還想知道什麼就儘管來罷!”我們立刻又來了一回合。
再度說起同一個話題恐怕又是好幾個月以後的事了。也許在積穗那家罕見的日式木造客棧的小閣樓上,也許在平鎮那家兼作西藥房生意、取名為“平鎮雅筑”的民宿。我忘了什麼原因——也許是壁間掛了幀印著湍急瀑布照片的月曆,也許那月曆上的照片不是瀑布而是碧波與海船,或者根本沒有那樣的月曆而純屬毫無情由的遐想使然。總之我又問了她一次:“你爸的頭真是被砍掉的?”
她睨我一眼,是那種何必大驚小怪以及小事不足掛齒的表情,點了點頭。
“為什麼?”
紅蓮認真思索了片刻,又給了我一個迷霧中閃熾著小燈泡似的答案,簡潔、炫目、忽焉而逝但令人難以忘懷:“應該是因為黃金罷?他幫政府運了太多黃金出來。那麼多怎麼可能不出事?”
我記得當時我並沒有追問下去。原因很簡單,那顆其實我並不關心、和我也沒有一丁點兒關係的腦袋瓜兒恐怕又已牽涉到許多我無能負荷的內幕。或者——我該更誠實一些——在無比渴望著紅蓮那豐美的肉體的同時,我並不敢再深入窺探其中還有什麼誘人的秘密,以免那秘密一旦揭露開來,我便會再失去她一次。
可以說抱著一種忐忑的意緒,我繼續和紅蓮維持著那種盡情墾掘對方身體的遊戲關係。然而在另一方面,我隨時隨地能夠意識到自己對她的隱瞞和提防。比方說,我始終沒有告訴她,其實我後來從彭師母那兒聽到了“鐵頭崑崙”初展神威故事的更多細節,我還知道她的爸爸就在那一次事件中結識了一個後來當上資政的人物。這種隱瞞和提防或恐只是男女之間一個無足輕重的、玩笑式的角力,彷彿握有某個(儘管並不重要的)秘密的一方便取得了某種精神上的、極其抽象的優勢。我甚至偶爾還會這樣想:等我老了以後——我是說要等我老到都已經不知道雞巴硬起來是個什麼感覺以後——我若突然把我所知道的歐陽崑崙告訴紅蓮,那麼,她的臉上會出現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呢?
然而,無須等到那麼久——我在三十五歲那年便已瞿然驚見自己所握有的秘密其實微不足道,且在我自以為比紅蓮多知道了一些什麼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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