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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就這樣說定了。」

杜恆熙和金似鴻告別後,就坐上了車離開。

車廂內。

雙手夾著那張名片,許是剛印出來的,還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油墨香。

杜恆熙看著上頭的職銜,若有所思地偏了偏頭,斜靠向車後座,嘴角有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小石頭,他回來了。」

小石頭安靜地並膝佔據著車內很小的一處,垂首看著腳尖,什麼話都沒說。

他知道杜恆熙並不是真的在跟他說話,更像是自言自語,無非是隨便找個物件,就像對著木頭或者真的石頭。

果然,沒有得到回答,杜恆熙也沒有任何不悅,只是默默將名片收進了外套上側的口袋裡,「這些年,他變了不少,但還是很討人喜歡的。」

「我以為他沒心沒肺,倒沒想到還有一點真心。」

杜恆熙感慨完,才像想起什麼似的,猛湊過去低頭端詳了下小石頭臉上鮮紅的掌痕,「剛剛打的痛不痛?」

一下捱得這麼近,撲鼻都是杜恆熙身上噴的香水味道,小石頭驚得後退了點,然後搖了搖頭。

「我打你,你生不生氣?」

小石頭仍只是搖頭。

杜恆熙拍了拍他的頭,「你乖。這麼些人裡,只有你沒有離開過我。」

小石頭被他撫摸著,露出了一個很短促的微笑。

「但你不該總忘記的。」杜恆熙坐直身,臉色已變得冷淡。

小石頭臉上的微笑消失了,突然抬手自己打了自己一個巴掌,用來表示自己長了記性。

杜恆熙的右耳聽不太到,是被他父親打聾的,因而最忌諱別人在他右耳邊說話。

車子又開了一段,杜恆熙後靠在座位上,因在曼麗那兒沒有徹底宣洩,身體裡總蠢蠢欲動憋著股勁兒,好像一股闇火在血管裡燒灼,他不太舒服地閉上眼,鬆了顆釦子,在車裡岔開雙腿,換了個姿勢。

他渾身難受,曼麗把火挑起來了,卻撲不滅,也沒有人能撲滅,下半身始終是軟塌塌的,沒有一點反應。

在這密閉的空間裡待了會兒,杜恆熙就覺得胸悶氣促。心臟跳的沉重滯緩,好像隨時會停下來一樣。

車輪碾過一處凹陷,車子一顛,杜恆熙身體笨拙地左右晃了晃,再支撐不住,一下歪倒在座位上。

他心裡一慌,眼大睜著看向車頂,臉孔紫脹,誇張地大口呼吸,像破敗的風箱一樣出氣多進氣少。

小石頭見怪不怪,麻利地把他扶起來,手貼上他的後背,一下下給他順氣。

解了一半釦子,襯衣鬆鬆垮垮掛在上臂,露出尖銳的鎖骨和蒼白的前胸,胸膛一起一伏,汗水沿著肌肉的形狀下滑。

過了好一會兒終於緩過來。呼吸舒暢了,杜恆熙坐直了點,顫抖著抬手抹了把汗濕的頭髮,又下意識把手放上胸口摸了摸,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能摸出胸腔中異物的形狀。

那森森的,冰冷的鐵塊。

一年前一場團戰,他被安樸山的手下圍困在一座山上,雙方人馬僵持數月。最後他率一支小隊突圍出來,身上卻中了兩槍,一顆子彈擦著命根子過去,帶走他一塊皮。一顆子彈正中胸口,所有人都以為他要死了,結果他命硬,奇蹟般活了下來,只是子彈取不出來,隨行的軍醫不敢動,說位置太刁鑽。

他只有帶著子彈打仗,等仗打完了,他找了家洋人醫院,躺上去,被一堆儀器圍著檢查,還照了挨克斯光片。

結果說那顆子彈正好停留在他的左胸壁深層,不僅挨著心臟,而且距離左側肺部很近。短短2厘米範圍,排布著人體成千上萬條交錯的神經和血管。沒有醫生敢做這個手術,取子彈的風險太大,一旦損壞到心臟或者是血管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杜恆熙沒有辦法,只能這樣離開了。

9毫米長的子彈。心臟的每一下跳動,都有明顯的異物阻滯感。每時每刻,他都有生命停止的風險。連帶出一系列禁忌,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情緒激動。好像一夕間,他就從戰場上威風赫赫的將軍成了躲在家裡的廢物。

杜恆熙找了人打聽,知道開槍的是安樸山手下一個剛從軍校畢業的新軍官。這場仗打完那人就升了連長,很得安樸山器重。這麼炙手可熱的人物,卻很低調,停戰後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了,無影無蹤。

杜恆熙自認跟這個人是有仇的,不僅是生死的仇,而是他讓自己過得不像個人了。

胸腔裡卡著枚子彈,身體還落下了隱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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