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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子哩。標下就是他的外甥。那天不是同在煙館裡,你還問俺孃舅,問我是誰,我孃舅說:”他叫朱得貴,是我外甥。‘怎樣你老忘記了?真正是貴人多忘事了!“
冒得官一見他守著眾人揭破他的底細,心上這一氣非同小可!立刻把臉一沉,道:“混帳!胡說!我的官是張宮保保的,怎麼說是你舅舅賣給我的!你是誰?你舅舅又是誰?你不要認錯了人,在此胡說!快些回去!好端端的說出這種話來,豈非是無賴!再要這樣的胡說,你卻不要怪我翻臉是不認人的!”朱得貴還強辨道:“我何曾記錯!你老左邊耳朵後頭有一塊紅記,我記得明明白白,不信你們大家來看,怎麼說我胡說?我現在也不想你別的好處。但是我的孃舅上個月裡得了病死了,棺材雖然有了,還寄在廟裡,沒有找到地方去埋他。只要你老鬆鬆手,隨便拿出幾個錢來,弄塊地殯葬了他,你也對得住死的,我也對得住死的。以後我在這裡當差,你老看我孃舅面上,能夠另眼拿我看待,那是你的恩典,就是我死的孃舅在陰間裡亦是感激你的。”冒得官聽了,又氣又恨,而又無可奈何他,只得連連冷笑,對旁邊人說道:“你們聽聽,他這話越發胡說了!他這人想是有點痰氣病,你們快些拉他出去,叫他去歇歇。”左右的人便想拖他出去。朱得貴越發怒道:“我說的是真話。我那裡來的病!你老愛幫錢就幫,不愛幫錢就不幫!天在頭上,各人憑良心說話。要說你的官不是我孃舅賣給你的,割掉我的頭我也不能附和你的!”冒得官見他如此的說法,不禁惱羞變怒,喝令左右:“替我趕他出去!”又說:“這個樣子,明明是個瘋子!明日一定撤他的差使,換派別人!”朱得貴至此亦不相讓,嘴裡一面嚷著回罵,一面已被眾人連推帶拉的拉出來了。冒得官還是恨恨不已,心上想要立刻撤掉他的差使,趕他出去,既而一想:“就此撤他的事,他一定心上不服,徒然鬧出些口舌是非,反於聲名有礙,不如隱忍不發,朝晚找他一個錯,辦他一個永遠不得翻身!”主意打定,便作沒事人一般。
冒得官在江陰時,本有兩個太太,分兩下里住,一個是結髮夫妻,生得一兒一女,小姐年十七歲,少爺才十一歲。那一個聽說還是人家的一個“二婚頭”,不知怎樣,冒得官同他相與上的。冒得官到南京謀事,只帶得這個二婚頭同來,那個正太太同著兒女仍在江陰居住,冒得官好容易走了羊統領姨太太的門路,得了差使,便亦不忘夫妻之情,派個差官帶了盤川,把他孃兒接了上來。輪船上下,甚是簡便,不消三四天便已接到。另外賃的公館,齊巧正對著羊統領公館的後門,為的是早晚到統領公館裡請安便當之故。
閒話休題。且說大營的規矩,每逢初一、十五,營官一定要升帳約齊了手下大小將官,團團坐定,談論一回閒話,彼此一鬨而散:其名謂之“講公事”。從前所講的無非是些用兵之道,殺敵之方,同戲臺上“取帥印”陳叔寶教導尉遲恭的話大致彷彿。到得後來,當營官的有幾個懂得韜略,也不過是個具文罷了。
這天剛正初一,冒得官率領大小將官升帳坐定,才談得一句“今天天氣很好”。眾人尚未接談,不料那個朱得貴在眾人中忽然挺身而出,朝著冒得官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孃舅”,遂稱:“外甥在這裡替孃舅請安。”冒得官不提防他有此一來,直氣得目瞪口呆,面色發紫,紫裡轉青,很不好看。朱得貴又在人叢中拉出一個頭戴暗藍頂子的人,拿手指指他,說道:“他是孃舅的把兄弟。她舅是老把哥,他是老把弟。你倆敘敘舊。”眾人舉目看時,只見老把弟已經鬍鬚雪白,老把兄不過三十多歲,這其間明明顯出不對,只是顧著他營官面子,不好說破。
無奈冒得官的無明火早已按捺不住,也不管當著眾人,挨命向前,扭住朱得貴拳腳交下,朱得貴亦不相讓。登時兩人就扭成一團。冒得官罵他:“好個撒野東西!眼睛裡沒有上司!你這東西,我打都打得!”叫人:“替我拿軍棍來!”朱得貴道:“你這不要臉的東西!冒了人家的官還要打人!我就是不服你的管!你是個好的,你敢同我到統領跟前去評理!”冒得官道:“就同你去!”說著,兩個人就從營盤裡一路拉著辮子,拉到羊統領的公館裡來,足足走了三里多路。街上看熱鬧的,以及營盤裡跟著勸解的,少說有上千的人,一鬨哄到統領門口。
其時天色尚早,統領正從釣魚巷住夜回家,在家裡睡著養神。睡夢中忽聽人聲嘈雜,還當是剋扣了他們的軍餉,他們不服,鼓譟起來,禁不住瑟瑟的抖。屢次三番叫差官出去問信。大家一看都是熟人,一齊忙和著上前勸解,卻忘記回報統領。直等他倆放了手,才有人進來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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