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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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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蒙的意思,中國古書的意思,本來就是幫小孩(童蒙)開竅。小孩不幼稚,還叫什麼小孩?

很多人說起我們這一代,光是失學失業、受苦受難,特別是含冤抱恨奔美國,專給美國人講故事的,你要聽他們講,個個都是白毛女。

我不是白毛女,更不是祥林嫂,不想受過一點苦,就沒完沒了倒苦水。相反,倒是非常懷念那段受苦的年月。懷念的不是苦,而是樂,苦中作樂的樂。

歷史上,兵荒馬亂,照樣有生活,不能說白活。我們也有我們的生活,最最值得懷念的生活。

廢物點心

1966—1976年,是“*”。對我來說,“*”很短。中學生在歷史舞臺上真正風光,破四舊,大串聯,滿打滿算,只有五個月。點火要用火柴,呲拉一劃,著了,點完還等什麼,一甩手就把它扔了。

我是壞孩子,中學時代,一直是壞孩子。我不喜歡我們那陣兒的學校,覺得當時的教育制度太壞(現在更壞),特別希望“改”。

毛主席的講話,減輕學生負擔,我擁護。四中他們的呼籲,改革不合理的教育制度,也令人鼓舞。這是當時的心情。

我甚至有點嫉妒。我想,這樣的呼籲,怎麼不是由我寫。要是由我寫,多好。

*”初期,我很失望。中學,我們學校,幹部子弟雲集的人大附中,打手最多。他們批鬥“反動老師”,批鬥“反動學生”,抄家、打流氓、鬧對聯,欺負“狗崽子”(罵“出身不好”的同學),光是“鬥”、“批”沒有“改”。我印象糟透了。

我在北京,只幹過兩件事,一是反打人,二是反對聯,跟陳曉農(人大附中的學長,陳伯達之子,1965年就到內蒙臨河插隊,已從社科院退休)、張木生(人大附中的同學,也是1965年就到內蒙臨河插隊,現在是稅務雜誌社社長)、劉曉軍(人大附中的同學,在中央電視臺工作)、嶽小蓮(人大附中的同學,律師)一起,沒幾個人。我們不屬於任何學校的任何派別。

我去過國務院信訪處,當時在府右街,一點用都沒有;也去過市委大樓,睡吳德的辦公室,在那兒堵吳德。最後,他同意接見,在樓上的一間屋子裡。

我問吳德,滿街打人,中央知道不知道;對聯不符合黨的階級路線,中央管不管。他很老練,甭管你說什麼,翻來覆去就兩句話:黨的政策很清楚,革命形勢一片大好。

十六條,“鬥批改”,我盼的是“改”。他們不改,我改。冬天,我上大別山去了,跟木生一起,想在那裡辦一所新學校。可是,“一月風暴”,上海奪權,我的夢又破滅了。

我終於明白,“鬥批改”的“鬥”、“批”還只是剛剛開始,毛主席心裡想什麼,我怎麼知道,緊跟跟不上,算了。

我們又被送回原地,我最討厭的學校。

毛主席不需要這幫小孩了,我們是廢物點心。

接下來是“復課鬧革命”,接下來是逍遙,接下來是上山下鄉。

對我來說,七十年代,主要就是上山下鄉。

1968年,北京的中學生全都當了工農兵,除少數留城或上三線當工人,少數參軍(主要是軍隊子弟,他們有特權),絕大多數都被派去修地球,不是山西、陝西、內蒙、東北的農村,就是東北、內蒙的兵團,還有云南的農場。

李零:七十年代,我心中的碎片(4)

車站送行

俗話說,生離死別。古人多少詩歌,全是寫送行。“相送臨高臺,川原杳何極。日暮飛鳥還,行人去不息”,就是這種畫面。出門不容易,出去一趟,不定回來回不來。生離和死別,其實差不多。掉眼淚,那是難免的。

1968年,大批知青在北京站和前門車站出發,場面很壯觀。郭路生

後面會講)寫過一首《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很經典。火車開動的一剎那,氣氛和心情什麼樣,他寫得最好。

我記性不好,但哪天走的,絕對不會錯。那天,車窗外,一輪明月亮晃晃。同行的王志敏(插友,後來在某警官大學當教授,已經去世)跟對面的中年人說,你知道嗎?“八月十五殺韃子”,蒙古人不過中秋節。他是借中秋的月亮找話茬。誰知道,對面是個蒙古族。人家說不對,中秋是各族人民喜慶豐收的節日,不是你們才過。

我走,是在大批人馬後面,晚了點。當時特高興,一點難過的心情都沒有。學校,我不留戀。當兵有鐵的紀律,可怕。工人圍著機器轉,緊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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