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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尤其可恥的是,這個社會連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人生的反影都不能,還得藉助於別的
媒介,藉助於反影之反影,就是說:依賴批評。要是這些反影之反影是忠實的倒也罷了。
但批評家所反映的只有周圍的群眾所表現的猶豫不定的心理。這種批評好比博物院裡的
鏡子,給觀眾拿著看天頂上的油畫,結果鏡子所反射出來的除了天頂以外就是觀眾的面
目。
從前有一個時期,批評家在法國有極大的權威。群眾恭而敬之的接受他們的裁判,
幾乎把他們看做高出於藝術家,看做聰明的藝術家——(藝術家與聰明兩個字平時彷彿
是連不到一處的)。——以後,批評家高速度的繁殖起來:預言家太多了,他們那一行
便不免受到影響。等到自稱為〃真理所在,只此一家〃的人太多的時候,人們便不相信他
們了;他們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了。大家都變得灰心:照著法國人的習慣,他們一夜之間
就從這一個極端轉向另一個極端。從前自稱為無所不知的人,現在宣告一無所知了。他
們還認為一無所知就是他們的榮譽,他們的體面。勒南②曾經告訴這些萎靡不振的種族
說:要風雅,必須把你剛才所肯定的立刻加以否定,至少也得表示懷疑。那是如聖?保
羅所說的〃唯唯否否〃的人。法國所有的優秀人物都崇奉這個兩平原則。在這種原則之下,
精神的懶惰和性格的懦弱都得其所哉了。大家再也不說一件作品是好是壞,是真是假,
是智是愚,只說:
①法國君主時代,社會分成貴族、教士、平民三級,平民稱為第三等級。作者在此
借用此歷史名辭,謂藝術家人數之多,幾可自成一級,面為第四第五等級。
②勒南(1823—1892),法國史學家兼哲學家。
“可能如此如此並非不可能如此如此我不知道我不敢擔保”
要是人家演一出猥褻的戲,他們也不說:“這是猥褻的。”而只說:“先生,你別
這樣說呀。我們的哲學只許你對一切都用猶豫不定的口氣;所以你不該說:這是猥褻的;
只能說:我覺得我看來是猥褻的但也不能一定這麼說。也許它是一部傑作。誰
知道它不是傑作呢?”
從前有人認為批評家霸佔藝術,現在可絕對用不著這麼說了。席勒曾經教訓他們,
把那些輿論界的小霸王老實不客氣的叫做〃奴僕〃,說〃奴僕的責任〃是:
“第一要把屋子收拾清楚,王后快到了。拿出些勁來罷!把各個房間打掃起來。諸
位,這是你們的責任。
“可是隻要王后一到,你們這批奴才就得趕快出去!老媽子切不可大模大樣的坐在
夫人的大靠椅上!”
對今日這些奴僕得說句公平話:他們不再僭佔夫人的大靠椅了。大家要他們做奴才,
他們就真做了奴才,——但是挺要不得的奴才:根本不動手打掃,屋子髒極了。他們抱
著手臂,把整理與清除的工作都讓主人去做,讓當令的神道——群眾——去做。
從某些時候以來,已經有了一種反抗這混亂現象的運動。少數比較精神堅強的人正
為著公眾的健康而奮鬥,——雖然力量還很薄弱。但克利斯朵夫為環境所限,絕對看不
見這批人。並且人家也不理會他們,反而加以嘲笑。偶爾有一個剛強的藝術家對時行的,
病態的,空虛的藝術品而反抗,作家們就高傲的回答說,既然群眾表示滿意,便證明他
們作者是對的。這句話儘夠堵塞指摘的人的嘴巴。群眾已經表示意見了:這才是藝術上
至高無上的法律!誰也沒想到,我們可以拒絕一般墮落的民眾替誘使他們墮落的人作有
利的證人,誰也沒想到應當由藝術家來指導民眾而非由民眾來指導藝術家。數字——臺
下看客的數字和賣座收入的數字——的宗教,在這商業化的民主國家中控制了全部的藝
術思想。批評家跟在作家後面,柔順的,毫無異議的宣稱,藝術品主要的功能是討人喜
歡。社會的歡迎是它的金科玉律;只要賣座不衰,就沒有指摘的餘地。所以他們努力預
測娛樂交易所的市價上落,看群眾對作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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