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部分 (第1/4頁)
雨帆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筆趣閣小說www.biqugexsw.tw),接著再看更方便。
,那像大理石一樣的長頸,還有一雙古怪而迷人的眼睛,這一切都合在一起往死裡折磨我一個鄉村青年。我是不甘屈服的倔種山魈,可是我不得不在這城市的脂粉氣裡一次次地潰敗下來。我裝作十分文雅虛弱的樣子,再配合一副不足六十五公斤的單薄身軀,小心翼翼地與她的父親說話。不過這一切只能瞞住柏慧一半,我的真實的另一半,曾經在那個廢棄的飼料場上暴露無遺。
她的外語大概會永遠比我好,她的地質專業課也是如此。可是對後者我心裡清楚:無數次磨破了手足和身軀的岩石泥土、打生下來就在其間奔波的原野和河川,它們理應要屬於我的,等著看吧。它們在我眼裡可不僅僅是什麼紙面上的東西,它們遠遠比那些拉丁字母、數碼和專業名詞更為實在,它們的靈性與我相通、它們的脈搏與我相挨。我知道它們有各種各樣的叫法,這些叫法既順耳又貼切。我躺在花崗岩上睡過覺,我在所謂的霏細玢岩、風化細晶巖上打過盹。我無數次打過交道的那些動植物,她恐怕一輩子都難以如數見識。對於這個岩石和泥土的世界,我比她握有更大的真實。這是我惟一用來安慰自己的方面。
大概就因為這一切,柏老常常要花費許多時間與我交談。我因此而多少有些自得。我相信這個老前輩在擇婿方面起碼不會弄錯。
《你在高原》 第二部分 《憶阿雅》(21)
我令人羨慕地出入著這個芬芳的家庭。柏慧沒有母親,柏老剛剛六十歲。可是老院長比我見過的所有這般年齡的人都顯得更為莊重。他的頭髮有一半變白了,總是梳理得十分齊整。我第一次看到他時,記得他穿了一件淺棕色的毛衣,一條褪了色的、略顯松大的軍褲,手裡還拿著一個菸斗。他朝我點點頭,微笑著,讓我坐在一把藤椅上。一切都是這麼隨便和自然,我覺得柏老就應該是這個樣子。我那時還是第一次離得這麼近打量他。我覺得他身上似乎還有什麼讓人感到奇怪的地方——離開時想了想,才明白是那條褪了色的、稍稍肥大的軍褲。
“你的父親呢?”柏老有一次把菸斗從嘴裡取下來,這樣問我。
我不知從什麼時候增添了一個毛病:說不定什麼時刻,大半是一句話、某個字和詞的出現,我的兩耳裡就會鳴響——在一種突來的刺激之下,整個耳廓裡湧滿了尖厲的噪音,腦子嗡嗡作響——這樣我就怎麼也聽不清別人在說什麼了……我在柏老面前恰好又犯了這樣的毛病。接下去我好像聽見隆隆的聲音從一架架疊嶂的山影裡、從遠處那看不見的夜色裡漫卷過來。我兩手用力按了按耳朵,急得手心出汗。可是沒有用,我還是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你怎麼啦?”柏慧端過一杯茶。我輕輕揉了一下耳廓:“沒怎麼……我的耳朵……”
“你的父親——他老人家健康吧?”柏老仍在問,微笑著。
“我……”
我的父親,我的父親是誰?他是那一架架大山嗎?我一直認為我的父親就是那一片藍色的山影。當然了,那片山影越退越遠,越退越遠,有一個人最終從那片模糊的山影裡剝離出來。他顯得那麼瘦小,腰也挺不直了。他開始踽踽前行……
“爸爸問你哪!”柏慧在一旁笑著提醒。
柏老慈祥地看著我,重新吸起了菸斗。
我好像聽清了。我咬咬牙回答:“我的父親在山裡……”
“噢,他老人家多大年紀了?”
“他八十……多歲了!”
“哦喲,喔,一個老同志了。”柏老磕磕菸斗,“他比我整整大二十多歲呢。老人家身體好吧?”
“很結實……”
我的父親,我的父親,他一定在黑影裡詛咒我了,因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說的“父親”指的是誰——那是另一個人,是我從沒謀面的義父……我這一次終於忍住了,總算沒有吐露心中的秘密。
可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我找個藉口趕緊告辭。
柏慧堅持要送我出門。路上她說:
“我覺得你好像不舒服,你的臉色……”
我支吾了一聲,匆匆跑開了。我只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3
那天我一直沒能安定下來。整個的一天我都在心裡杜撰著自己的“父親”——我的那位義父。我想盡可能把他變成一個實實在在的人,越實在越好。我想象中他該是一個山裡人,不高也不矮,有點兒粗壯,但並不是特別臃腫的一個老人;他沉默寡言,像石頭一樣緘默,蹲在地上一聲不吭;他會吸菸;他的兩腿已經伸不直了,走起路來使勁弓著,
《你在高原第幾部獲矛盾文學獎》 第76部分(第1/4頁),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