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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毀了自己,也毀了我們孃兒倆。”
她總是重複這句可怕的話。這種重複弄得人心煩。我咬著牙關,手裡的一本筆記重重地拋到了桌子上。
梅子哭了。她哭出了聲音。這簡直不像她自己。我第一次看到她這樣哭。她哭得毫不出色,只是哭著。當然了,也就是這種哭聲把我的心給揉皺了。我不知怎樣才好,在外間屋裡走來走去。後來我走進裡間,想讓她安靜。可是她越發不能安靜。她的胸脯急劇起伏,兩手擰著,像要把手指擰斷。我想她真的害怕了。作為一個女人,她經不起這種顛簸。不過事情真的要從這裡開始了,我無法在這座城市裡再待下去。我覺得這裡的一切正在把我淹沒,我必須掙扎出來喘一口氣。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它關係到我的生死存亡……可是她在哭泣。這是誰的過錯?這座城市的過錯,我的過錯,或者她的過錯?都不是。我不知道。
《你在高原》 第二部分 《我的田園》(26)
我只是知道,在任何時代裡,都會有人走進或走出一座城,城市並不一定使每一個人都感到受用。比如說我,今天一定要背棄它,從而走向那個葡萄園,走向那片原野。我感到自己需要一片土地,它起碼可以使我像一棵樹那樣紮下根來……梅子!我已經疲憊不堪,我腳上已滿是裂口——我還要穿過那片平原,走完那麼長的路呢。我沒有更多的力量了……我輕輕地鬆開了她的手:
“你不該用哭聲送我,梅子。你會阻攔我,不過你使用的力氣已經太大了……”
我對她已經不存奢望。我明白這一次遠行仍然只會是我自己。我不抱怨什麼。我應該忍受,應該傾聽。好了,我明白了,繼續打點行裝吧。我相信世界上再也沒有比我更猶疑更遲緩的準備者了,因為我這個決定的確已經很久很久了,直到今天還仍舊不能上路。我只是在四十歲的時候才伸出了手指——那一刻它沒有顫抖,只一下就把清晰的指印按在了契約上。就這樣,我得到了一份土地。
3
在我一切準備妥當、即將離開的時候,嚴厲的岳父出現了。
他像個胸有成竹的將軍一樣橫在我前進的路口上。他的話一開始很簡單,只說:“算了,你連想也不要想這事兒。”
我沉默著,琢磨怎麼回應他老人家。
他臉上的皺紋不停地活動,那雙沉沉的眼睛看著我。
我終於吐出一句:“為了這一天,我已經準備了很久……”
“多久?原來你是蓄謀已久……”
我的心猛地一沉。我真想迎著他大喊一聲:“是的!是的!”這會兒我閉上了眼睛,壓抑著胸間即將噴湧而出的憤怒的岩漿……蒙冤的父親在盯著我,這目光讓我不敢抬頭。我的腦海裡又一次閃過那一天——岳父又談起了他在山區和平原的生活,那些血與火的經歷,每逢這時候,除了岳母偶爾插話之外,全家人都要洗耳恭聽:
“……不錯,我參加了對這幾個叛徒的審訊!有的人曾經因為‘六人團’的案件*,也跟著*——我說這不行!這是兩碼事!他們除了與‘六人團’有牽連,還有別的呢;就算‘六人團’是一個冤案,別的呢?在我的主持下,案犯重新押起來……也許這太嚴厲了一點兒,可是沒有辦法啊,當時正處在你死我活的關頭,我們犧牲了那麼多人……”
我當時兩耳響起了巨大的轟鳴聲——我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樣的毛病,只要一聽到一些敏感的字眼,耳廓裡就會震響起這種聲音,接著在長達一兩分鐘的時間裡什麼都聽不見……“六人團”——這是母親和外祖母在世時提過的,她說到它時臉都變色了,說那是自己隊伍裡的一個冤案,一撥人對另一撥人下了狠手,殺掉的都是縱隊的創立者,其中有的還是從國外回來的……“你父親幾個人就因為同情‘六人團’,後來也被關了起來,幸虧案件*得早,要不也會處決。可是審他們的人仍舊咬住別的問題不放,就這樣你爸再也沒有翻身……”
那一刻我緊緊盯住岳父。我的嘴唇發顫。
“我們都是縱隊的人,我盯了他們已經好久了——有的人身份變來變去,那也是鬥爭的需要。可我是決不會放過一個壞人的……當然了,後來又有別人接手了這個案件,我到南邊去了……”
……那是一個無眠的夜晚。我一整夜都聽著他們母子的呼吸。天亮以後梅子看著我的臉色:“怎麼?不舒服?”我搖搖頭。
《你在高原》 第二部分 《我的田園》(27)
一塊沉沉的石頭壓著我。我一次次遠行,想把它拋在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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